炎夏之都

开本 32
书名 炎夏之都
语种 简体中文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ISBN 7532750108、97875327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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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内容

作者:朱天文著

ISBN:10位[7532121305] 13位[9787532121304]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1-1-1

定价:¥16.00 元

内容提要

本书收录了朱天文的多篇散文。有《伊甸不再》、《安安的假期》、《风柜来年人》、《柯那一班》、《画眉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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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收录了朱天文的多篇散文。有《伊甸不再》、《安安的假期》、《风柜来年人》、《柯那一班》、《画眉记》等。

目录

赘序

伊甸不再

安安的假期

风柜来的人

柯那一班

画眉记

……

书摘

他拿走了母亲在榻榻米底下的藏钱。背着简单的帆布包走出门,回头望望屋子里,一切如常,他也没有太多的留恋,走了。

阿荣的姐姐美惠在凤凰歌舞团踢大腿,阿荣家翻修的两层楼房就是他老姐混出来的,过年过节回风柜,大包小包朝家里带,出手大,阅历多,也不过一点点家乡亲人的热闹就够叫她活得爽爽了。他们找上美惠河西街的住家时。美惠正在冲速食面吃,都傻了,张大嘴巴问:“你来做什么?”

“我们来想找事做。”阿荣是一副诚心无辜的鸟样子。

美惠把三个打量了一眼,放进屋里,劈头先骂阿荣一通。阿荣摸清了老姐的脾气,光是很诚恳地让她骂,骂得阿清在旁边真想走了算了的当口,美惠说:“吃过饭没?”阿荣说没有,美惠叹口气,也不吃速食面了,拾了皮包带他们出去吃饭。

他们在大统顶楼快乐地吃甜不辣和蚵仔面线,美惠已咕咕哝哝开始盘算手上这三个棘手货,阿荣只管在走道那头蹦跳,叫嚷他们去打电动玩具。剩下阿清一个觉得美惠蛮惨的,陪她一起把面吃完,美惠把找的五块钱铜板给他:“去打几局玩嘛。”

接下来几天,他们先在美惠房子里窝了几晚地铺,美惠一通通电话打出去,联络他们的住处跟工作,白天就给他们钱去看电影逛街,打小蜜蜂,怕他们不认路,找了舞团里一个瘪三陪他们。这个瘪三比他们还无聊,诸如看电影叫他们买学生票,却在给票时跟收票小姐咋呼起来:“他们不是学生买学生票!”看他们只好巴巴去票口补十块钱的倒楣相,涎着脸笑得乱邪门的。

他们听瘪三吹某某街专门有拉人看X级的地方,决心去碰碰运气,日头下没计划地乱走乱走,农业时代的走掉一下午,走走怎么陷到一大队车阵里了,叽叽夹夹的脚踏车洪水似地把他们冲得支离破碎,原来是什么鬼加工厂下班,车上飘飘骑过的女孩,一个个赛小白菜。

最后他们在一处僻巷里被一名中年男子找上了。“少年人,要不要看?好东西喔。”

三人一知半解,可都不愿被看成是呆子,各自端出一派颇晓人事的冷脸。“两百块,一人两百块就好,便宜咧。”男子亲狎地跟他们挨挨撞撞,讲了地点跟暗号,伸出手讨钱。他们便不置可否,漠漠地各自把钱如数交出。

生平第一遭,好奇而紧张,反而安静得彼此无一句话,按那男人指示的秘密地方,登登洞洞,爬了七层楼,暗中只听见喘息声咻咻咻的,像三座蒸汽火车头。到了,不准按电铃,敲门。阿清朝门上敲了三下,半天,没声息,轻轻试推一下门,门竟就开了一一根本是栋没盖好的空房子。空仃仃的窗户外一盏霓虹招牌,灯光明明灭灭打进屋子里,一下变青,一下转紫。阿清冲到窗口望下去,万丈红尘平地起,不远就是高雄港,千条万条,红的绿的,岸上灯,水中影,杂杂遝遝跳乱一片,真要一跟斗栽下去,不是盖。

不再是澎湖的码头,这里。远远的空中有一簇火舌一跳一跳地舔着天。“那是什么东西啊?”阿荣怔怔自语着。

“炼油厂吧。”

美惠那间半旧公寓靠爱河,墙单壁薄的,入夜了。整栋楼仍然是纷纷嘈嘈杂吵不休,他们打横睡在磨石地板上。一夜是被啾啾啾的电铃叫醒,拿不定去不去开门,“我来……”灯亮,刚回来妆才卸了一半的美惠走出房间,裙摆蓬蓬地跨过他们七坐八躺的肢体之间去开门,是个男人。美惠阻止他进来,讲着什么,回脸朝地板上的他们望望,那个男人伸进脑袋张一眼,很败兴的样子,打美惠一记屁股,踢踢踏踏下楼去了。他们挪出一条通道给美惠过去,灯关了,又躺下,嗅见空气中滞留着一股窒息人的脂粉香。

一夜是屋子门被撞开,跌进一个女人,三人一惊,坐了起来,望着立在屋当央的女子,背门外楼梯灯,毕露的曲线洇出丝丝水蒙的光晕。后来知道是跟美惠同住的女友。美惠把她提到浴室里去,他们睁睁躺在客厅的半暗中,听见呕吐声,冲水马桶刷啦一冲,煤气喀哒开了,放洗澡水,热水器轰轰地打响,浴室门关,门开,美惠丢进换洗衣物,淅沥淅沥的泼水声……又热,与浮躁而潮湿的情绪,溶成一片嗡嗡呓语的梦魇。

“我们回去吧。”

一种失败的感觉像蛇一样,凉凉滑滑爬上阿清的身体来。

美惠帮他们找到万老板的楼上,没想到却是跟黄锦和又做了邻居。之后,锦和就把他们都带进加工出口区工厂上工了。

他们搬来的那一天,下大雨。万老板楼下一半开杂货铺。一半住家,他们出入走后门楼梯,昏黄的雨里乱糟糟地搬东西上楼,发现堆满杂物的院子,有个女孩秃秃地站在雨光下淋得透湿。正奇怪,楼上古冬古冬跑下一个男的,撑把雨伞跑到女孩旁边,先是并肩站着,老半天,转过身面对女孩,赔不是,替她擦去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是雨,伞一斜,把两人遮住了。

阿清他们还在傻看,戏已结束,男女打着伞走来廊下,一照眼,果然是黄锦和,寒暄时,女孩低着头先上楼去了。“女人,唉!”黄锦和撇撇嘴笑叹。

锦和说:“美惠姐联络到我,一听是你们,我真高兴,光这个房子就住过好几个澎湖人。没想到大家在这里碰面了。阿荣,美惠姐真算我们澎湖帮的大姐头喽。”阿荣乱有面子的,想拉他一起去吃饭,锦和匆匆一望手表,得上夜校去了,也不多话,摆摆手就走。

楼上中间是客厅,客厅那边一大间锦和住,再过去是阳台,他们三人分租两间甘蔗板隔成的斗室。不一会儿。阿荣神秘兮兮地捧着脸盆跑来,说刚才那女孩好像跟锦和住一起,看她换了一身长睡袍在锦和屋里擦头发。拉他们去看。郭仔兴趣缺缺,只管把他那架宝贝收录音机拿出来放在床头,听他那些一辈子也听不烦的沈文程。

阿清随着阿荣经过锦和房间门口,绕到外面阳台,两人坐到阳台水泥墙栏上,隔窗望见亮着橙黄灯光的屋里,这时不见人,最醒目的是靠墙一张铺着向日葵大花大叶罩单的双人弹簧床。

……

文摘

画眉记
星期六的下午,不知为什么就吵起来了,是真的生气。尹仲疆扫了一眼腕上的表,关关便冷笑道:“你走,你走了我就自杀。”
仲疆从柜上拿了车钥匙,指着关关警告:“听着,老婆,不要做傻事,我马上就回!”纱门砰一扔,登登登地跑下楼去了。
他敢,他竟然敢!关关头一炸,整个人空白了几秒钟,随即奔到落地长窗前,哗啦一声把帘子拉开,赤脚踏出阳台,撑在石砖花墙上朝下望,先听见铁门轰然带上,仲疆走了出来。她想要大骂一句最最恶毒的话,但她脑子里现存的只有一个“他妈的”——太便宜了他!而且毕竟她不至于当场来个四楼跳,所以眼睁睁看着他启了车门坐进去,雪青的跑天下唿噜打个转驶出了巷子。巷子的丁字路口停一辆面包车,每天下午这个时候来,千篇一律播送着心蹦蹦心串串脸儿红,扩音机里藏着的那位女孩,简直健康活泼得愚蠢,快乐的音符一颗颗像鸡心,沿街绕巷漫天抛售。关关虽站在高楼上,也没头没脑给抛了满怀,更加懊恨。这时正当暮春天气,是市尘,还是烟霭,远空一片霏霏。关关一旋身靠在花墙上,望着脚边迷你花盆里的一株仙人掌发怔,心想:“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仲疆在车子里,乱糟糟的情绪像无数支小针扎得他异常燥热起来,猛然旋开窗玻璃,湿茸茸的暖风如一团粉扑满脸扑上来,令他窒息,又忙将窗子旋了一半上去,他实在想不通是怎么又把关关给得罪了。结婚还不到两个月,他娶了她,仿佛娶到一整个世界的牵牵挂挂,剪不断、理还乱,凭空里他自己的人一下子多出了百个、千个、万个。若是他现在一车撞死了,死的不是一个人,是千千百百个尹仲疆。可怕呀,他倒抽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把车速减慢下来。
就说昨晚上,他为拟剧本的分场几乎彻夜未眠,关关陪着不肯去睡,替他沏浓茶,煎蛋饼,他拜托她去睡,见无效,最后亦起了无名火,开大了嗓门道:“看嘛,你在这里,我弄到现在一场也没分出来!”
关关一赌气扭身进了房间,半晌没听见她动静,他倒又放心不下,起身过去看她,见她坐在地板上整理照片,摊得一地都是,遂又犯贱撩拨她说:“什么时候不好贴照片,三更半夜不睡觉弄这个。”
关关头也不抬,道:“咦,那你什么时候不好分场,三更半夜在分场!”
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仲疆笑道:“我的是正经事,你的不是。”
关关倏地立起,怒道:“对。那你就不要来我这个不正经的地方!出去。出去。”一边把他推出了房间,将门关上。
仲疆落得个无趣,自去桌前草草分完一集的场次,睡时听见远处鸡啼,房间里满地照片狼藉,关关已伏在枕上睡熟了。他亲了亲关关的头发,一倒头便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关关其实没有睡着,眼泪流湿了枕巾,一直到天亮。他也不知道此时关关在阳台上怔了半天要向他报仇。关关走进屋来,触目又是客厅的通衢大道上躺着的那张废稿纸,原是一次吃西来顺馅饼用来托芝麻屑的,怎么吹落在地上,老看它躺着那里沾着几粒芝麻跟湮开的油渍,心上极干扰厌憎,却是两人来来去去地好几天了,可也没谁想到去拾它一下。这会儿关关忽然灵光一闪,才开了窍似的,这张废纸,假如不是她捡起来,则绝对没有第二人会来替她捡的!关关把纸揉了扔进字纸篓,气力一弱,跌坐在沙发里。做女儿时她关关向来是不动家事的,可是从今以后,再不会有母亲替她事事张罗,替她把这张纸屑捡起来,再不会有了。结婚至今,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她真的是结过一回婚了。
楼底下面包车的扩音机犹自漫天分撒着一个女孩子的喧闹愉悦的青春。在这个暮春的星期六下午,巷子里充斥着玩耍的孩子们,打羽毛球的、躲避球的、克难垒球的,脚踏车吱吱呀呀从人群里一弯一扭地骑过去……市声沸沸,扬扬的红尘一波波直漫到她的落地长窗来。也不是绝望,也不是悲恸,如果她从前的日子比作是琼楼玉宇、急管繁弦,此刻都挥别了,她好像看着自己步出明净的落地长窗,步下云阶,一阶一阶沉入了尘凡。她待要回头流连,云掩雾遮,早已断了归路,她唯有朝前走去了。关关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仲疆来到碧富邑,直奔六七室找阿波,不见人,下楼到餐室转转,果然看见阿波鳔了位留法拉式头发的在喝咖啡。阿波起身来迎,背着那女的朝他撇撇嘴,仲疆心知又是位自愿誊稿者,相视在眼底一笑。仲疆将一封套丢给阿波,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被扯住了道:“干吗,来就走,太座管你那么严?”
仲疆揍他一拳,只好坐下亦叫了杯咖啡。要不是碍于法拉头在旁,阿波嘴上才没这么客气,他是没有黄色酵素便活不下去的人。阿波鬼鬼一笑道:“找个空当报告报告结婚心得吧。”
法拉头闻言放怀朗笑,表示深懂其中的默契,默契得太过头了,令仲疆颇为局促,唯有装呆,报以无辜且善良的微笑。法拉头见状更加笑了个花枝摇颤,差点没把食指一戳戳到仲疆的额上来,嗔道:“原来你就是尹仲疆。这么年轻就写得这么多的剧本了。真是了不起,以后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仲疆生平所未见,非常惊诧于她这种自信和公然,分明是极拙劣的连续剧式演技。仲疆笑着望向阿波求援,阿波这时却拒绝接收他的求救讯号,红通通的脸膛一股子掩藏不住的戏谑,戏谑女的,也戏谑他。仲疆怎肯示弱,一指阿波跟前吃剩的一盘蚝油牛肉饭说:“这么好的胃口——五味杂陈样样都来,服了你了。”
阿波晓得仲疆讽刺他泡妞儿只重量不重质,笑道:“我是没你的本领,给你一碟开洋白菜就够吃一辈子。”
法拉头诧异尖声道:“啊哟,仲疆吃素啊?”
仲疆心下不忍,便光是微笑。阿波瞟着法拉头笑:“是啊,他吃素。哪天你该去他家看看,我们的尹弟妹是苏州美女,水葱葱的一棵小白菜。”
法拉头瞟瞟地睨向仲疆媚道:“你一点也不像结过婚的人,我看倒像在念大学。什么时候我要阿波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欢迎,欢迎。”仲疆话还没说完,法拉头便又爆出冷门说:“去你家看你还拿开洋白菜给我吃嘛!”
阿波听了激赏得大笑,仲疆也忍俊不住。法拉头虽不明白自己讲了可笑的话,但她相信总之是她的娇媚所致,因此格外笑得放肆。
餐室外一座敞亮的透明屋顶大厅,七彩缤纷悬挂着绉纹纸花,四面墙上镶的镜面将大厅更扩了两倍,阳光直射下来,不是花房,也有花房的簇簇的颜色和暗香,散着三三两两的人堆,亦吃点心饮料聊天。典型的是一幅欢乐假日图。仲疆惘惘若触动了心底的一桩什么,说不上来,一仰头就咖啡饮尽,道声再见走了。
他想起关关家开设的幼稚园,一棵棵高耸的油加利树荫下,漆着鲜洁的红色绿色黄色蓝色的秋千架、跷跷板、滑滑梯、旋转地球,地面永远是扫得一片落叶也无。关太太能干又开明,星期日幼稚园放假,自然便成了关关的同学和朋友们相聚的好地方,几天一个饺子会、汤圆会、烤肉大会,关关且是爱玩爱笑,不怕没有名目疯不来。仲疆都忘了是跟谁去她家的,伙在人来人往里白吃白喝,吃久了,喝久了,就成了自家人。两人好像也不知道是在恋爱了,一旦知道时才恍然发现早已是这样久,这样深。此段公案至今还理不出下落,关关说是他先喜欢她的,他却不承认,每每为这个又吵起架来。然而他一直记得,想起关关时,永远也想起她家的幼稚园,那样一天初夏的早上,空气里漾着油加利叶香,竹架上盛开的爱染桂,浅紫深紫,蓬蓬串串好像滚荷叶边。竹架下吊的花盆都开了花。花也开在一群烤肉的女孩子们的衣服上。关关穿的是迷你裙,也不帮忙烤肉,因为裙子实在太短了,她只是水清清的一个人一忽儿跑前,一忽儿跑后,一忽儿傍在母亲身边比手画脚说话,又或是和女伴们窸窸窣窣地穿过教室,教室里挂的、贴的、钉的都是小孩子的图画和劳作,纷纷扬扬像是一室的花蝴蝶。明丽的太阳光里卷着炊烟灰层,卷着女孩们的笑声。很奇怪,那天的天气是透明的。后来他和关关说:“我跟你定情就是这一天。”
关关懊恼道:“怎么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天?不算,不算。”必逼他要另外换一天。
仲疆想想,像是这一天,又像是别一天,玩过闹过也吃过了,整个突然都沉静了下来,只剩下哗哗的蝉鸣,把太阳光叫得又长又老。他吃了烤肉口正干,径自到厨下找冰水喝,走穿堂过时,不意看见堆杂物的房间里,她跟几个女孩横七竖八歪倒在榻榻米大铺上,睡得可熟咧!
关关红了脸护道:“谁叫那房间通风凉快呀!谁又晓得有个无赖吃了人家的烤肉不回去,还在那里野游乱荡干什么!”
仲疆说:“我在厨房倒了冰水喝,就有些胡思乱想起来。那时候厨房已经都洗好碗收拾得很干净,还记得这里是绿色的塑胶篓子,乱插着筷子在晾。这里是茶盘,杯子都洗了,用纱布盖着,雪白雪白的纱布。还有门边挂的围裙,裙上是史奴比在游泳。还有从厨房的窗子看出去,幼稚园围墙上画着的那些狮子、大象、猴子……唉,突然觉得自己没希望了……”
关关抿嘴笑道:“你剧本写多了,满脑子都是镜头,要照你刚才说的一样一样取镜拍过去,我是观众我都没耐心看这种慢调子了。”
仲疆说:“你妈妈那么能干,光一间厨房我看着看着都敬畏有加。怎么也不能想象我是可以来改变你的生活方式和环境。到现在我还是这种想法,也要给你一个像你们家厨房的那样的日子。”
这是尹仲疆亲口讲过的话,她听时讥诮他傻,如今蓦地里懂得了,若说山盟海誓,原来就是这么奢侈的。年轻的奢侈,身为女孩儿的奢侈,都挥别了。关关望一望时钟,想着仲疆快回了,心中似一种落花委于泥的戚戚切切。就算最后一次的奢侈吧,她要报仇。
关关决定留一封血书给他。至厨间找了水果刀,心想,右手等一下要洗菜当然是不能割的,割一个最没有用的小拇指吧。遂举起刀子在指尖上划了几划,毕竟刀刃不够锋利,便去换了刮胡子的刀片,指尖上一划,忙抢着在卫生纸上写起来,写的是: 我恨你,尹仲疆!
尚未布置妥当,乍然听见巷子口他的车子回来了,慌得忙把血书糊了糨糊粘在门上,急奔回房间,一头蒙进被子里装睡。
仲疆走进房来,坐在床沿摇摇她:“老婆……老婆……”
关关不睬。仲疆坐了一会儿见她不动,只有出去。
关关料不到他就这样罢了,蒙在被子里越想越气,被子一掀,拖鞋亦不及穿,赤脚奔到客厅,却见仲疆躺在沙发上看杂志,睡着了,杂志覆在脸上。关关一推他道:“我都快死了,你不管!”
仲疆的声音低低从杂志背后传出:“死不了的,老婆。”一坐坐起来,逮了关关坐下,抓起她贴了OK绷的小指一看,笑道:“说呢,越写越淡,写到最后这个疆字都没颜色了。是不是,老婆?”
关关眼眶一红,掉下泪来。仲疆携她到阳台上:“我顺路买了盆花回来。”
是棠棣,正开得一蓬玉树琼花。关关泪洒洒地说:“以后你买花要买还没开的,不然开三四分的也好,像这盆都开了,搬回来不是就等着它谢。”
仲疆道:“这盆不会,它有泥土有根,谢了明年再开嘛。”
棠棣是关关的定情花。也是那些岁月里的不知哪一天,竹架下开了许多花,关关坐在滑梯梯顶,教仲疆认识花名。仲疆傍着一树满开的棠棣,白皑皑的花丛映得他整个人柔和而亮,两人一应一答的声音朗朗爽爽似一弯溪水流去,棠棣是岸上的花,仲疆便是水中的花影。关关只顾定定看他,有点看呆了。仲疆却指着一盆蟹爪兰问:“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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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是我们人类最深刻的感觉,只有面对它,才有最后的诚实与不诚实,这一点,使我最感动于朱天文的小说的。

——阿城

朱天文的作品早已自成一格,但她与“张腔”与“胡说”千丝万缕的对话关系,仍旧精彩可观。

——文学评论家王德威

说起朱天文,我们“没志气”。

——毛尖

作者简介

朱天文(1956-),作家朱西宁与翻译家刘慕沙之女,当代台湾作家、电影编剧。祖籍山东临朐,一九五六年生于台湾高雄凤山,先后就读于中山女高,淡江大学英文系。一九七二年于高中时代即发表小说处女作。小说作品曾获《联合报》第一届小说奖第三名、第五届时报文学奖甄选短篇小说优等奖,一九九四年更以《荒人手记》获得首届时报文学百万小说奖。二零零八年在台湾出版最新长篇小说《巫言》,引起很大反响。亦从事电影编剧工作,多与台湾著名导演侯孝贤合作,有多部电影文学文本出版。曾与朱天心等共同主编《三三集刊》、《三三杂志》并任三三书坊㽸̈́苗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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