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色越器
陆龟蒙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
“秘色”瓷最初是指唐代越窑青瓷中的精品,“秘色”似应指稀见的颜色,是当时赞誉越窑瓷器釉色之美而演变成越窑釉色的专有名称。后来五代时吴越国钱氏割据政权控制了越窑窑场,命令这些瓷窑专烧供奉用的瓷器,秘不示人庶民不得使用;且釉药配方、制作工艺保密,故名。赵令畤在《侯鲭录》中说:“今之秘色瓷器,世言钱氏立国,越州烧进,为供奉之物,不得臣庶用之,故谓之秘色”。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这前两句是陆龟蒙远看越窑开窑时的壮观景象而发的感概(据说在上林湖就有唐代越窑窑址176处之多):秋天的晨风中,露水沾衣,透过风露可见出窑后的成千上万的越窑器(或秘色瓷)堆放在山坡上,沟壑间,如千峰叠嶂,其色似青如黛,与周围的山峰融为一体,从而夺得千峰万山之翠色!
唐法门寺秘色瓷盘“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这后两句是越窑开窑后陆龟蒙近看堆积如山的越窑器(可能碗类较多)时的记实描述和感怀:“好向中宵盛沆瀣”是说堆积的碗类越窑,如果口朝上(“好向”即正确的朝向)的堆放,到夜半(“中宵”即夜半)时就会盛载一些露水(“沆瀣”即露水)。如果碗类越窑器口朝下堆放就不是“好向”,因为没法盛载露水。“共嵇中散斗遗杯”是说浅浅地盛有露水的碗如同(“共”即如同)嵇中散留下的斗酒时还残存浊酒的杯子(“遗杯”即有酒残留之杯)。
陆龟蒙在吟《秘色越器》诗中提及嵇中散,是因为嵇中散是一位嗜酒爱琴,才气横溢并铁骨铮铮的令后人敬仰的一代罕见名士(见文后注释)!陆龟蒙明吟越窑之物,暗示敬慕嵇中散之志向。这也说明陆龟蒙的这首诗并非着眼于秘色越窑,而是借物抒情,暗表心机。明白了诗人的本意后,再回味“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就更不会有吟《秘色越器》的感觉,而是感觉和于谦用《石灰吟》“秘色”语言明志有异曲同工之效:“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总之,诗人的感怀是:越窑经历火的洗礼,在九秋风露中,终于“夺得千峰翠色”,此时此景,怎能不使人想到嵇中散那样的人杰与鬼雄?!
注:嵇中散即嵇康,三国魏时曾任中散大夫,故也称嵇中散。以“工诗文、精乐理”、学识渊博而名於世。在“竹林七贤”中以“尚奇任侠,落拓不羁,饮酒清谈,弹琴狂歌”而闻名。他刚正不阿,“不堪流俗”,后被魏国相国司马昭下令问斩。南朝梁江淹《恨赋》:“及夫中散下狱,神气激扬,浊醪夕饮,素琴晨张”。甚至在邢场上他还“顾视日影,索琴而弹”,最后,曲终弦断,引颈自刎。一代英才就这样冤死于暴政。
唐代诗人陆龟蒙《秘色越窑》诗作曰:“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人们根据这首诗中的“千峰翠色”,理所当然地认为越窑或越窑秘色瓷之色就像草木复盖的万千山峰上的翠色一样。可是,目前所发现的几乎所有越窑包括秘色瓷都是主色为青灰色,可能带点黄色或绿色,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千峰翠色”!可笑的是,在现今的收藏界,当人们一看到青灰色的越窑时,就用“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赞口不绝,其实就是像赞美“皇帝的新衣”一样,说些人云亦云,连自己心里都犯嘀咕的违心话而已!
那么,说越窑“千峰翠色”是不是陆龟蒙描写得太离谱?还是目前我们所看到的越窑都不是陆龟蒙所见到的越窑的精品?笔者认为应该是后者。陆龟蒙描写的“千峰翠色”越窑是越窑中的罕见精品,可能百窑难见一物。这就是为什么陆龟蒙说“九秋风露越窑开”。“九秋风露”就是九年,和“十年磨一剑”一样难得。又由于九字是数中大数,此处“九秋”可能代表很长时间。这说明陆龟蒙笔下的“千峰翠色”越窑器是非常罕见,即使在“九秋”中,每秋或每月开窑,也未必能烧成几件。可以说,真正的“千峰翠色”越窑现在也像柴窑一样世不一见了。博物馆及私人收藏的越窑可能都是普通越窑器,与陆龟蒙所描述的越窑毫不相干!
有网友(古艺雅集)认为““千峰翠色”指越窑产量大,当开窑时漫山遍野堆放,其釉色堪比山峰翠色。一派繁荣景象。由此诗人感叹!”。笔者认为这种看法可能更正确,因为“九秋”也可指秋天,或深秋。“风露”指的是微风习习,露珠沾衣的早晨野外。每年秋天,因遍布山间的许多越窑开窑(据说在上林湖就有唐代越窑窑址176处之多),满山遍野堆放了大量越窑器,透过蒙蒙胧胧的秋天早晨的野外空气,看这些堆积如山的窑器,似青如黛,融入千山万峰之中,从而“夺得千峰翠色”。这种蔚蔚大观景象才是陆龟蒙的吟诗对象!陆龟蒙不可能对着一个或几个越窑器(包括秘色瓷)而诗兴大发,吟出“千峰翠色”,这太过突兀!因为形容翠色的其他比喻很多,没理由咏出“千峰”二字。另外,从作诗的对等性和语感体会,一个或几个越窑器(或秘色瓷)也无法与“千峰”对等,更谈不上有能力夺得“千峰翠色”。很明显,陆诗人笔下的“千峰翠色”不是指越窑器或秘色瓷的个体颜色,而是指成千上万的越窑或秘色瓷堆放在一起,在蒙蒙胧胧的秋天晨曦中,看上去像似青如黛的千山万峰景象。
总之,唐代诗人陆龟蒙用“千峰翠色”形容的可能是越窑中的罕见精品,而更有可能是形容每年秋天越窑开窑时的盛况。应该说法门寺出土的秘色瓷器使世人见到了秘色瓷的真容,它们也成为秘色瓷的标准器。但出土的物账上没说秘色瓷是“千峰翠色”!如何认识或定义秘色瓷的主色调确实值得探讨,是按出土实物实话实说?还是一定要用古诗中的“千峰翠色”来概括?现代专家们不假思索,对着本来并非“千峰翠色”的个体越窑器(或秘色瓷)发出古人之赞叹,实乃人云亦云的“皇帝新衣”的捧场者!越窑被誉为中国的“瓷之母,她的崇高地位不需要子虚乌有的“千峰翠色”来装点门面,笔者呼吁还我“瓷之母”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