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博士、哲学博士和理工学士阿奇巴尔德·道格拉斯读着电报,勃然大怒。
今夜抵达贵市欲就冷光面谈晚十点到你实验室
(签名)H·L·马丁博士
他要来,是吧?他想面谈,是吧?他以为这实验室是什么地方,旅馆吗?他以为只要发得起电报,就可以支配他道格拉斯的时间吗?道格拉斯好不容易构思出一封礼貌的拒绝电报,才发现这电报是从中西部某个机场发出的。好吧,就让他来好了,道格拉斯根本没打算见他。
但是,天生好奇的他还是忍不住取出一本《科学名人录》,查找这个冒失鬼的名字。找到了:H·L·马丁,生物化学家和生态学家,P.D.O.,X.Y.Z.,N.R.A.,C.I.0.——他的学位简直够六个人使。唔——下面还有密密麻麻几行小字:古根海姆一奥里诺科动物考察计划总监,《象鼻虫的双边共生》一书作者,等等等等。这老家伙好像很有些分量。
过了一会儿,道格拉斯在实验室洗手问的镜子前打量自己。他脱下肮脏的实验大褂,从背心口袋里摸出一把梳子,仔仔细细地把黑发梳得油光锃亮,又穿上一件精心剪裁的格子上衣,戴上一顶有檐帽,这就可以出门见人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一侧脸颊,深色皮肤中刻着一道浅色的伤痕。还不错,他想,只不过留下道伤疤,只要鼻梁没断,他外表就没问题。
道格拉斯独自在一家餐馆吃饭,这里还没客满,要等剧院散场之后才会热闹起来,但他喜欢这里热情洋溢的摇摆乐队和美食。快吃完时,一名年轻女子走过他的桌旁,面朝他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他细细打量这女子。很漂亮!舞蹈家身材,浓密的金发,蜜色的肌肤,还有美丽温柔的大眼睛。虽然相貌并不出众,可是要求不能太高了吧?
他决定请她过来喝一杯,如果成功的话,就让马丁博士见鬼去吧。他在菜单背面写了几行字,把侍者叫了过来。
“利奥,她是谁?是来表演的吗?”
“不是,先生。我从没见过她。”
道格拉斯轻松地等待着回应,他看得出她挑逗的神气,对结果很有自信。那女孩看过纸条,微笑着扫了他一眼,他也报以饶有兴趣的微笑。她向侍者借了一支笔,也在菜单上写了几行字,利奥很快又把菜单递回给了他。
对不起,——匕面说一谢谢你的热心邀请,不过我已经有约了。
道格拉斯付过账,回到了实验室。
他的实验室在他父亲工厂的顶楼。他敞开大门,把电梯停在楼下等待马丁博士到来,自己则忙着检查离心器产生异常摇摆的原因。十点整,他听见了电梯的响声,于是赶紧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来客已经到了。
站在面前的是他在饭馆里想要搭讪的那个蜜色肌肤的姑娘。
他一下子恼了,“你怎么来到这里的,跟踪我?”
她立即拉下脸,“我和道格拉斯博士有约。请告诉他我已经到了。”
“见鬼,你玩儿什么游戏呢?”
她极力克制,但脸上还是流露出恼怒之情,“让道格拉斯博士来判断吧。告诉他我已经到了——快点。”
“他就在你面前。我就是道格拉斯博士。”
“你?!我不信。你更像个——像个流氓。”
“可我就是道格拉斯。姑娘,别闹了,说说你到底想干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M·L·马丁博士。”
他一时惊呆了,随即惊异地大声说:“真的吗?你不是跟我们乡下人开玩笑吧?请进,博士,请进。”
她跟在他身后,神情戒备,好像一条步入陌生领地的狗,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出手。她遵从他的意思坐下了,又说:“你真的是道格拉斯博士吗?”
他对她笑笑,“货真价实——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呢?我还是觉得你在施美人计。”
她再次沉下了脸,“你想怎么样——看我的出生证?”
“或许你在电梯里谋杀了马丁先生,把老家伙的尸体从电梯井扔下去了。”
她站起身,拿起手套和皮包,准备离开,“我为这次会面跋涉了一千五百英里,我很后悔。晚安,道格拉斯博士。”
他赶紧安抚,“啊,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我只是觉得很好玩儿,著名的马丁博士竟然这么像贝蒂·格莱伯。再次请坐——”他温柔地把她的手套拿过来——“让我给您来一杯您起先不肯喝的酒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想生气,可是她天生好脾气,随即又放松下来,“好吧,大老粗。”
“这就对了。您要什么威士忌,苏格兰还是波旁?”
“波旁吧——少加点水。”
酒调好了,烟点燃了,紧张气氛也消失了。“告诉我,”他说,“您为什么要来探访我呢?我对生物学一无所知。”
她吐出一个烟圈,一只红指甲从烟圈里穿过去,“你还记得你在四月份的《物理评论》上发表的文章吗,关于冷光和获得冷光的方法?”
他点点头,“《电发光与化学发光》——生物学家不大会感兴趣啊。”
“但我正在研究同样的问题。”
“从哪个角度?”
“我一直想找出萤火虫发光的机理。自从我在南美见到了一些非常漂亮的萤火虫后,就开始琢磨了。”
“嗯一或许你得出了什么结论。你发现了什么?”
“大都是已知的。你可能也知道,萤火虫的发光效率高得令人难以置信一至少是百分之九十六。你说市面上的钨丝白炽灯效率有多高?”
“最多不过百分之二。”
“没错。一种傻乎乎的小虫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达到五十倍那么高的效率。咱们好像不怎么样,是吧?”
“是不怎么样。”他赞同道,“继续说虫子的事。”
“嗯,萤火虫的肚子里有一种活性有机化合物——叫做荧光素。在一种催化剂荧光素酶存在的情况下,荧光素会发生氧化,氧化过程释放的全部能量都会被转换为绿光——而不释放任何热量。荧光素被氢还原后又可以进行同样的过程,我已经知道了如何在实验室完成这个过程。”
“啊!恭喜!你用不着我了。我这儿可以关门了。”
“没那么快。我的方法还无法进行商业应用:我需要的工具太多,这个过程太复杂,我也无法得到高强度的光线。所以我来见你,想看看我们能否合作,共享信息,做出点实用的东西。”
三个星期后的某日凌晨四点,M·L·马丁博士——她的朋友叫她玛丽·卢——正在煤气炉上炒鸡蛋。她穿着短裤和毛衣,外面套一条橡胶围裙,叉开匀称的两腿站着,长长的金发像大波浪一样垂下,好像刚从美女杂志上走出来。
她转向道格拉斯,他正摊开四肢躺在一张大椅子里,累得可怜兮兮的,“喂,猴子,咖啡壶好像烧坏了,我用分馏器做咖啡成吗?”
“我总感觉你在分馏器里放过蛇毒。”
“没错,是放过。洗干净就好了。”
“啊,你这个女人!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或者我有啥危险吗?”
“呸——你就算把蛇毒喝下去也不会有事——除非你已经喝劣质酒喝出胃溃疡了。汤来了!”
她把围裙丢开,跷起二郎腿坐下。他立刻被她的曼妙身段吸引住了。
“玛丽·卢,你在工作室里怎么不穿件像样的衣服?你搞得我想入非非。”
“胡说!你自己也没穿。咱们说正事,现在干得怎么样啊?”
如果没有海因莱因,今天的科幻小说就可能是另一副模样。
——美国著名科幻评论家 詹姆斯·冈恩
海因莱因不仅是美国科幻小说家中的翘楚,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家。直至今日,他依然是美国科幻小说界的一块金字招牌。
——美国恐怖小说大师 斯蒂芬·金
从发表第一篇科幻小说起,海因莱因便被惊叹不已的科幻小说界奉为当代最优秀的科幻小说家。他终生保持了这一荣誉。
——美国著名科幻作家 艾萨克·阿西莫夫
自序
“要有光”
道路滚滚向前
出卖月亮的人
安魂曲
生命线
爆炸总会发生
作者:(美国)罗伯特·海因莱因 译者:Denovo
罗伯特·海因莱因,是世界科幻“三巨头”之一,美国最有影响力的科幻作家。他以高超的叙述技巧、精巧的科幻构思、极具时代感的激进思想以及对美国历史和文化的独特的科幻化阐释,赢得了无数读者的喜爱,被誉为“美国现代科幻小说之父”。
海因莱因同时也是世界科幻的“三巨头”之一。他的作品被译成数十种语言,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行,是最受中国、日本以及俄罗斯读者欢迎的美国科幻作家。
海因莱因著作颇丰,多次获得各种科幻大奖,是第一位获得世界科幻协会授予的“科幻大师”殊荣的科幻作家。其代表作包括《双星》、《进入盛夏之门》、《星船伞兵》、《异乡异客》、《严厉的月亮》等。
预言太过明确对预言家没什么好处。
——L·斯普拉格·德·坎普
本书和本系列的其他小说并非预言,也不是历史。如果其中哪个故事跟未来不谋而合,从而被视为成功的预言,那笔者将会大吃一惊。
其实这些故事的套路不外乎“假如……将会怎样”,其中,“假如”是每篇小说的基本设定,是人类社会某种可能的走向,这些可能性潜藏于当今的科技和文化当中。有些故事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比如《生命线》;有些故事则几乎注定将会变成现实,比如那些有关行星际航行的篇目。
在本书中,你会看到一张图表,上面标出了未来种种的历史事件,好像我真在一本正经地预言什么。其实,那只是假象罢了,那张图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我之所以画它,是为了避免新写的故事跟以往的故事相冲突。最初那一大张草图挂在我的书房里,我时不时地会用铅笔在上面添加点条目。这办法我还是从辛克莱·刘易斯那儿学来的,他声称他保留了有关自己小说中虚构的国家、国内主要城市泽尼斯的各种表格、档案、笔记甚至详细地图。刘易斯先生成功了:跟现实生活中任何一座同等规模的美国中西部城市相比,他笔下虚构的泽尼斯市及其市民都显得更加真实可信。我想这办法刘易斯先生能用,那我也能用,于是我就来了个移花接木。现在我很高兴能在这儿向刘易斯先生公开致谢。
1940年,我把这张图表拿给约翰·W·坎贝尔看。他坚持要把它印到书上。从那以后我就离不开它了,无论写什么故事都得跟这张图表相吻合一当构思的故事跟所谓的“未来历史”毫不相干时,我不得不使用笔名。但是,现在我几乎不再需要这张图表了,对我来说,图表所展现的历史已经像普利茅斯港那块象征美国历史的岩石一样真实。
本系列是从十年前开始写的。过去十年来,科技革新的速度不亚于上个世纪,报纸上的新闻使越来越多的科幻预言成为明日黄花。在我的图表里面,你会发现一百年后将出现“火箭炮车”,但德国人在二战时期就设计出了这种武器。图表上显示,人类第一次登月是在一九七八年,我敢跟任何人打赌,一九七八年这个年份并不准确,我相信人类很可能会更早登上月球。
《爆炸总会发生》就是个绝佳例证。我动笔写它的时候,美国人才听说铀裂变不过几个月,曼哈顿工程和原子弹还遥不可及,但就在我写作小说到初次发表它期间,核物理学发展迅猛,我的小说五次被现实超越。现在我已经修改了里面好些地方,以便跟上现代科学的进程,但毫无疑问,小说中的某些说法很快也会过时。然而,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这篇小说的主旨不会过时。因为对人类社会来说,原子能永远都伴随着种种巨大的危险,尽管如此,人类仍将一如既往地利用它,开发它。
物换星移,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科技飞速发展,但顽固不化的人们并未因此改变。最近,我在一个报摊上看到十四种占星学杂志,却没看到一本天文学杂志。从欧洲人移民美洲到原子能时代来临,中间只隔了区区三百年;但在管道工程技术发达的美国,茅坑依然多过抽水马桶。当人类的足迹踏上寂静的月球时,这种状况也依然不会有太大改变。原子能时代的种种反差比它的那些奇迹更加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伟大而又神奇的时代,但对这个转动不息的世界来说,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这个世界有时逗我们发笑,常常让我们看到悲剧,但也总是带给我们惊喜。未来的世界将证明我们自诩丰富的想象力是多么苍白。无论未来是好是歹,我都愿置身其中,越久越好。
罗伯特·海因莱因
1949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