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芄兰》,刺惠公也。骄而无礼,大夫刺之。
芄(wán丸)兰之支,童子佩觽(xī西)。虽则佩觽,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shè社)。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1]
1.芄(wán丸)兰:亦名女青,荚实倒垂如锥形。(草本植物,又名萝藦,俗名婆婆针线包,实如羊角。支:借作“枝”。
2.觿(xī西):古代骨制的解绳结用具,头尖尾粗,形状像牛角,俗称角锥,也为成人佩饰。少年婚后也佩,象征成人。3.能:乃、而,一说宁,岂。知:智,一说“接”
4.容:佩刀,刃钝不能割物。遂:佩玉。一说容、遂,舒缓悠闲之貌。5.悸:带摆动貌。
6.韘(shè社):抉拾,俗称扳指,古代射箭时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来钩弦的工具,用玉或骨制作,一般为成人佩戴,已婚少年佩戴象征已经成人。骨制的钩弦用具,著于右手拇指,射箭时用于钩弦。7.甲:借作“狎”,亲昵。一说长也。 [1]
芄兰荚实长在枝,有个童子已佩觽。虽然身上已佩觽,难道不能与我在一起?看他一本正经相啊,
垂着腰带颤晃晃啊。
芄兰荚实连着叶,有个童子已戴决。虽然指上已戴决,难道不能与我再亲热?看他一本正经相啊,
垂着腰带颤晃晃啊。
由此来说,《毛传》对“芄兰”没有贬义,恰恰相反,是通过“芄兰”来说明“君子之德”。“芄兰”细长而茂盛的枝蔓(音万),是君子“柔润温良”之德的象征,意味着卫惠公应当像“芄兰”那样,谦逊守礼、任用大臣。这是从正面立言。
《毛诗郑笺》则是从“刺”的方面而言。《郑笺》说:“芄兰柔弱,恒蔓(音万)延于地,有所依缘则起。”又说:“喻幼稚之君,任用大臣,乃能成其政。”由此来说,“芄兰”是用来说明年幼的卫惠公就像“芄兰”一样不能自立,应该任用大臣,不应自以为是。
《诗序》说:“《芄兰》,刺惠公也。骄而无礼,大夫刺之。”卫惠公是卫宣公之子,《毛诗正义》说,此诗中的卫惠公当时还没有到十九岁,杜预先生则推断说,当时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其实,这里“刺卫惠公”,不必考虑卫惠公的年龄是否成年。
为什么不必考虑是否成年呢?因为此诗所“刺”的,其实是“骄而无礼”,无论年龄大小,都不应该“骄而无礼”,而应该谦逊守礼、任用大臣而成其政。国家之政,固然由国君统摄,但是,国君却不能独断专权,更不能刚愎自用。
此诗以“芄兰”为题,既然“芄兰”是一种蔓生的藤类草木,就意味着无论生长多少年,都需要有所依托,否则就无法自立。不过,此诗既然是“大夫刺之”,就不应该说卫惠公是这样一个像芄兰一样永远无法自立之君,否则,便失去“温柔敦厚”之旨了。
所以,我们说,此诗所“刺”的是君主的“骄而无礼”,关键不在于君主年龄的大小,而是其德行。从诗的原文来看,以“童子”称呼卫惠公,意味着卫惠公尚未成年就如此“骄而无礼”,就更不应该了。《诗经》则以此指导天下之君主,要谦逊守礼、任用大臣。
《毛传》说:“惠公以幼童即位,自谓有才能,而骄慢于大臣,但习威仪,不知为政以礼。”固然,他即位时年幼,但是,年幼就更应该谦逊而信任大臣,成年以后也要如此。问题在于“自谓有才能”,这就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由此而傲慢地对待大臣,则是无礼。
所谓“但习威仪,不知为政以礼”,这样的所谓“威仪”,也就是“摆架子”、“耍威风”,因为没有内在的德行,而是以权位而骄横傲慢。既无德行以服人,又不以礼待其大臣,其政令就可想而知了。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此诗是“刺卫惠公”之诗,更是为了使“卫惠公”能够早些纠正错误而能谦逊守礼。《诗经》传此诗,则是为了使后世千秋万代之人,不要像“卫惠公”那样“骄而无礼”,是为了使后世千秋万代之人,能够修养德行、谦逊守礼。
原文:芄兰之支,童子佩觿(音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音岁)兮,垂带悸(音记)兮。
“芄兰之支”,是说“芄兰”本来就是“蔓(音万)生”的,或者依托于地面,或者依托于高大的树木,然后才能枝条向四周伸展,向上生长,“芄兰”的枝条更应该如此。如果卫国国君是“芄兰”,那么,卫惠公就是“芄兰之支”。“支”有“分支”、“枝杈”之义。
“芄兰”应该有所依托,应该生长茂盛。从卫惠公执政来说,应该有柔润温良之德,谦逊地依托和礼待大臣,给卫国百姓带来勃勃生机。其中有卫国大夫对卫惠公的期望,也有对卫惠公的劝诫,不过,其劝诫之意很委婉,不是对卫惠公的贬低,更不是否定。
“童子佩觿”,其中的“童子”是指未成年的卫惠公;“觿”是一种用来解开“结纽”的工具,形状如锥子,一般是用骨头或玉石制作而成,也可以用作成年人佩带在身上的一种饰物。既然“觿”是成年人佩带的饰物,却佩带在“童子”身上,意味着呢?
卫惠公不是自己想要未成年就即国君之位,而是因为卫宣公既死,而不得不即位,担当起本来应该是由成年人担当的治国重任,意味着卫惠公虽然尚未成年,却要像成年人一样做事、做成年人的事了。卫国大夫这么说,也就意味着想要尽心尽力辅佐卫惠公。
“虽则佩觿,能不我知”,意思是说,虽然说是尚未成年就佩带上了成年人才应该佩带的“觿”,却不能自以为已经知晓我们所能知晓的一切了。《毛传》说:“能不我知”的意思是“不自谓无知,以骄慢人也。”亦即“不要不承认自己无知而骄慢地对待大夫”。
“容兮遂兮,垂带悸兮”,《毛传》说:“容仪可观,佩刀遂遂然,垂其绅带,悸悸然有节度。”据此,可以说是把“容”解释为“威仪”、“仪容”,把“遂”解释为身带佩刀而又安闲舒适之的样子,把“悸”解释为衣服的大带下垂而有节度的样子。
按照《毛传》的说法,“容兮遂兮,垂带悸兮”的意思是,卫惠公虽然未成年,却有了君主的威仪,身上带着佩刀显得很安闲舒适,腰间三尺长的大带下垂也很有节度。意味着大夫告诫卫惠公,不要“但习威仪”,还要注意使自身的德行、礼仪与此威仪相配。
原文:芄兰之叶,童子佩韘(音设)。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同狎,音霞】。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第一章说“芄兰之支”,此章说“芄兰之叶”,合在一起就是“枝繁叶茂”之义。“芄兰”虽然不能自立,其枝叶却可以依托地面而蔓延到四面八方,可以依托高大的树木而生长到很高的地方。这一方面需要“芄兰”自身的生命力,一方面也需要有依托。
从卫惠公来说,作为卫国国君的后嗣,就好比是卫国国君的“枝叶”。卫惠公身居国君之位,其自身的德行就犹如“芄兰”自身的生命力,他身边的大臣就犹如“芄兰”所依托的地面或高大树木。作为“童子”的卫惠公应当明白此理,将来也要明白此理。
“童子佩韘”,意思是说,卫惠公虽然尚未成年,却佩戴上“韘”了。《毛传》说:“韘,玦(音决)也。能射御则佩韘。”《说文解字》说:“韘,射决也,所以拘【同抅】弦(音玄)。以象骨,韦(皮革之义)系,著(音浊)右巨指。”
也就是说,“韘”是一种用大象之骨制作而成的一种“玦”,用皮革拴系在右手的拇指上,在射箭的时候佩戴着它去抅弓箭的弦,只有到了能够射箭、驾车的年龄才佩戴这个东西。在此,卫惠公虽未成年却佩戴上它了,意味着担当起保家卫国重任了。
成年男子能够射箭、驾车的人,佩戴“韘”,是为了保家卫国;卫惠公不仅要像一个成年男子一样,而且他作为一个国君,所担当的重任就绝非一个士卒、将帅的重任,而是关系到全国之人的重任。如果说“射”象征着军事,那么,“御”就象征着“政教”。
“虽则佩韘,能不我甲”。《毛传》说:“甲,狎也。”《韩诗》作“狎”。《说文解字》说:“狎,犬可习也。”也就是说,这里的“甲”字,或者本来作“狎”,或者是“狎”的通假字;“狎”字的本义是犬可以训练成为军犬、警犬、猎犬、家犬,引申为训练。
由此来说,“虽则佩韘,能不我甲”的意思是,虽然说是尚未成年就佩戴上了成年人才应该佩戴的“韘”,却不能自以为已经训练得比我们所有人都强了。当然,大夫们不是苛求卫惠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是劝告他不要自以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要谦逊柔润。
“容兮遂兮,垂带悸兮”,和第一章完全一样。在卫国大夫看来,卫惠公尚未成年,就有此威仪,固然很难得,但是,大夫们的言外之意在于,劝告卫惠公德行要能与威仪相配,而不能只顾威仪而轻视德行修养,以免徒有其表。
我们学习这首《芄兰》,应该清楚的是,这不仅仅是“卫国大夫”对“卫惠公”的劝告,也是对我们每个人的劝告。至于是否能听从劝告而避免“骄而无礼”,就要靠我们每个人自己是否注重修养自己的德行,是否注重自己的礼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