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郑板桥的书法,本来是学黄庭坚的,后来参以“八分”(“八分”即指东汉时期成熟的隶书,称作“八分书”), 再加入兰竹笔意,就建立了自己的书风。这种书体已不是原来的“八分隶书”,而介于楷隶之间,又有少许兰竹成分,所以称“六分半书” 。他的字多在横里用力,这正是山谷笔法。结体多带扁,转折处喜用蹲笔,按得较重,有时看去像苏东坡,但比东坡瘦硬活泼。他特别讲究行款,不是一行行垂直写下,而是有偏有正,有大有小,有宽有窄,但看去却是一气呵成,并不显得东倒西歪,这是他的本领。不过他也有他的缺点,首先墨多于笔,他的作品远看仿佛一簇簇墨点,这是采用八分取法不高所致。其次他跟明末许多书法家一样,有爱写古字的习气,未免过于标新立异。
1.多种书体与艺术技法的有机渗透
“六分半书”最突出的特点是各种艺术技法相渗透的通融性。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各种书体的相互渗透;二是书、诗、画艺术的相互渗透。就各种书体艺术的相互渗透而言,板桥成功地处理了“熔铸”与“创新”的关系。他在《署中示舍弟墨》诗中说:“字学汉魏,崔、蔡、钟繇; 古碑断碣,刻意搜求”。可见他是从汉魏碑碣入手的,尤其是对崔瑗、蔡邕,钟繇的书法进行了刻苦学习和研究。而板桥却能在继承古代优秀书法传统的基础上,敢于突破前人枷锁,打出自己的旗帜。
他的成功在于,既是建立在传统范式的基础上,又能巧妙熔真、草、隶、篆为一炉。自述云:“板桥既无涪翁之劲拔,又鄙松雪之滑熟,徒矜奇异,创为真隶相参之法,而杂以行草。”这种“真隶相参之法”,即以分隶参入行楷之中,同时又书以行草笔势。郑板桥“真隶相参”的分六半书,成熟于五十岁以后。他五十岁时临《兰亭序》,杂以种种“笔”和“体”、“书以己意”,并称之为“破格书”,“时称板桥体”,即“自号六分半书”。这里的“六分半书”只能意、会,不能从比数上作简单的理解。“六分半书”的字多在横里用力,这正是黄山谷家法。结体多带扁,转折处喜用蹲笔,按得较重,有力透纸背之感,有时看山去象苏东坡,而较东坡疲硬活泼。在布白上,他承袭徐青藤的“乱石铺街”,不是一行行垂直而下,而是有偏有正,有大有小,有宽有窄,甚至东倒西歪,但看上去却是一气呵成,并不显得东倒西歪,这形式大有“显落银河”之妙。
就章法而言,由于“板桥体”多是题画书法,章法错落有致,时出天趣,一行之中,常以纵横、斜正、大小、粗细的方法取得行款上的变化。至于诗与书画的相融,这是板桥书风的一大特点。他的题画诗,借自然之美比喻人,托自然之物以讽人,表现了深刻的社会内容。从“衙斋卧听萧兼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高洁人格与其桀骜不驯之气,一扫明清以来玩弄墨技巧,对陈腐诗句强作图解的师古之风,充分显示了“神理俱足”的革新精神。
2.具有风流雅谑的特征
郑板桥所临《兰亭序》“板桥体”的又一特点是富有幽默情趣。在传统书法艺术与伦理观念的夹缝中,有一块人迹罕至的地盘,即幽默。“一官归去来”的郑板桥,精神重负显然是沉重的,只有幽默才是减轻这重负的最好办法。中国书法在草创时期,总是庄重、典雅与纯真稚气、幽默任性兼而有之。然而当书法贵族化倾向日益占统治地位之时,不苟言笑,四平八稳的面目成了书法的正宗。改变这种审美定势的始作俑者是张旭、杯素,而郑板桥则是真正将幽默引入书法的艺术大师。“板桥体”的幽默是一种对自己的艺术追求,“做趣味思想”的幽默。我们从他的《画竹题记》里,看到的是板棋逢对手一种喜剧气氛。而那幅《七言诗轴》乍看起来,各体混杂,又杂以变了形的异体字,使人一时不知如何进行审美判决。然而就在这不知不觉的判决中,人们却能获得另一种幽默美感,即一种对传统进行了如此显示趣味思想的漫画式的模仿,一种对庄严与谐调的嘲笑。对于欣赏者来说,“板桥体”的幽默味,最直接的是从他随心所欲,随意变形,随势变形的形质特征看出来的。那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形态,在隶书主旋律下突然将象形成分更浓的篆籀体揉合其中,可谓庄重与滑稽并存,完善与破损与共。
总之,就“板桥体”的艺术外在形式而言,主要通过诗、书、画三者的融合和篆、隶、真、行、楷诸种书体的渗透,来实现形质、法度的“奇而不诡于正”。就“板桥体”的艺术精神而言,则是以风流雅谑为特点的幽默恢谐。这是板桥体丰富的书法文化内涵之所在。
郑板桥对于书法,是决意要背叛传统,进行大胆地自我创新的。这种创新,主要表现在两个打破上:
一是打破篆、隶、正、行、草等各种书体的界限,而将文字的点画和结构随意安排,主要是楷书、隶书相互参用;
二是打破书画的界限,将画竹画兰之法融入书法之中。他曾说他作书“往往以沈石田、徐文长、高其佩之画以为笔法。”他的字,其点画或粗或细、或浓或淡、或长或短,其结体或疏或密、或正或斜、都一任自然,并略做夸张地表现出来。形成一种随物赋形、随形就势的特点。而整体上看,其字体多呈左低右高的扁方形状。由于这种结字特点,他的书法在章法上则是纵有行而横无列,且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形成一种疏密错落、揖让相谐的“乱石铺街”之状。
表面上看,郑板桥书法的这种创新,是一种杂凑,而实际上这是以他对传统书法的深厚理解为基础的。他对于“二王”以及颜真卿、苏东坡、黄庭坚等人的书法,对篆隶和魏碑都有很深的研究,但他对古人法帖的学习,是取神遗貌,决不求形似。他说:“黄山谷云:‘世人只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可知骨不可凡面不足学也。况兰亭之面,失之已久乎!板桥道人以中郎(蔡邕)之体,运太傅(钟繇)之笔,为右军(王羲之)之书,而实出己意,并无所谓蔡、钟、王者。岂复有兰亭面貌乎?古人书法入神超妙,而石刻、木刻千翻万变,遗意荡然。若复依样葫芦,才子俱归恶道。”他对学书的这种独到见解,加上他对诗、画都有很高的造诣,生活中又饱经沧桑,所以,将思想的旷达与天性的幽默一齐融会与笔端,自然就形成了这种“奇而不诡正”的书法特征。
郑板桥的书法创作,多以题画诗的形式流传于后世,此类作品以诗、书、画合璧的形式出现,书法艺术与诗、画融为一体,又显示出独特的美。他另有一些为官时无意于书而写的判词,也别具一种书法意趣。倒是他有意创作的有些书法作品,用了不少异体字和自造的字,章法布局虽刻意经营,也不免稍嫌涣散。不过。从整体上看,郑燮实不失为清代乃至整个书法史上的一位怪才和奇才。他的“板桥体”是书法史上的一颗永放光彩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