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楼赋

白鹤楼赋^[1]

卢海鹏

盖五灵之缥缈，绝神迹于人寰。载经籍以略闻，浮荧幕以粗观。唯白鹤之殊异，衣云帔而霞冠。慕下国之奇秀，诀上界之广寒。羽开髣髴，翼舞翩跹。超脱四宇，傲唳九天。气凌乎黄鹄，质比于青鸾。皎皎兮似雪，亭亭兮若莲。纳五德而性寿，饮元气而参玄[2]。

至若斗杓建寅，青帝吹律[3]。草木复萌，冰雪既霁。御东风之爽籁，别鄱阳而北去。击大江之惊涛，缘太行之险壁。圜渤澥，逾幽冀[4]。据长白之龙首，临獾洞之湿地[5]。水绘福祉，山彰圣迹[6]。其动乎神应，其行乎道俱。负令威而仙隐，落华表而思忆[7]。报旧恩则火营箭偏，念崇义则鹤楼坯立[8]。戏川泽而有心，佑土木而无意。宰相之盔拭焉，太后之愿没矣[9]。覆黄褥以蓬茅，飘金簪于空际[10]。

岂知天意不遂，人世多劫。南戈始卧，东刃继接[11]。金兴元起，气转运竭。澶渊短固，烽火难歇。叹孤宇之半成，亘千载而未结。逮升平之治世，终弥憾而葺缺。

于是檐飞百尺，阶迎千步。玄黑其瓦，朱红其柱。八角钩心，七殿迭骨。精雕出壁，珍籍入户。望洁湛之苍天，环森挺之碧树。瞰青峦而孤耸，遥黄鹤而对伫[12]。联匾流金，昭然天下名楼；辞章泼墨，始副文华宝库。集塞北之雄阔，蕴辽风之质朴。济济兮人杰萧韩，赫赫兮地灵邹鲁[13]。

嗟乎！浩浩楼宇，遗今几许？侵以虫火，蚀于风雨。遭数载之干戈，废三世之物力。乃有大明千宫，崩没胡蹄；阿房百里，焚销楚炬[14]。其建之殊难，其毁之何易？况复偃武承平，方有华亭之欢[15]；兴兵乱世，难免淝水之惧[16]。彼焚陨无息，轮回莫已。总教闻者而叹息，令悼者而掩泣。昔陪都未遂[17]，今新楼方屹。嗟胜景之复归，羌兵戎之无起。何当携友俦，醉酒醴，御扁舟，畅游戏。寻绝轨于王乔，访玄踪于太乙[18]。舒乎烦抑之心，尽乎逍遥之趣。

若夫首夏日暖，鹳鹤齐翔。涟漪粼粼，荻蒲苍苍。凭高栏而眺远，揽淑胜而持觞。恋林泉而不返[19]，纵良游而未央。神怡因于清净，人籁出乎宫商。愈志荡以行乐，任天命之无常。水秀风清，可衬子安妙笔；政和民悦，便迎文正宏章[20]。值斯楼之始成，征佳赋于宗邦。未顾才之薄鄙，率抛砖于厅堂。必有待于名士，倾陆海于辽江[21]。

[1]五灵：即麟、凤、神龟、龙、白虎五种传说中的灵异鸟兽。

[2]五德：五行。鹤色白为金、头赤为火，内养木土二气，行必依于水，所以说是集五行于一身。被视为“千六百年饮而不食”的仙禽。

[3]斗杓建寅：北斗斗柄指向寅位，指代初春时节；青帝吹律：吹律传说可使地暖，这里也指初春时节。

[4]渤澥：即渤海；幽冀：幽州和冀州。

[5]獾洞：指法库县獾子洞湿地。

[6]圣迹：圣迹山。

[7]丁令威任辽阳刺史时天下大旱，因擅自开仓济民而或罪，临刑时驾鹤升天。千年后化作仙鹤飞归家乡，落于华表柱上，目睹昔日故里，慨然而歌。

[8]指当地“射蛇救鹤”、“白鹤救主”两个传说。

[9]宰相指韩德让，太后指萧绰。

[10]金簪：蒲公英别称。

[11]辽与宋签订澶渊之盟后随即与高丽新开战事。

[12]黄鹤：黄鹤楼。

[13]萧韩：指辽朝萧氏和韩氏两大家族，这两家族名才辈出；邹鲁：邹国是孟子故乡，鲁国是孔子故乡，这里指文化昌盛之地。

[14]唐大明宫毁于唐末藩镇之乱；秦阿房宫传说被项羽烧毁，大火三月不灭。

[15]陆机因战败被问罪处斩，临刑前怀念年少时与其弟陆云在华亭谷的欢乐往事，悲叹：“可惜再也听不到华亭的鹤唳声了。”

[16]前秦苻坚的军队在淝水之战中大败，溃兵听到风声鹤唳，以为是追兵呼喊，惊惧不已。

[17]辽太宗耶律德光当年征渤海国时，路过今法库獾子洞湿地，认为是军事要冲、风水宝地，有建陪都之愿。

[18]王乔即王子乔，太乙即太乙真人，传说他们都是乘鹤的仙人。

[19]林泉：指文人雅士的隐居之地。

[20]子安即王勃，文正即范仲淹，分别为“江南三大名楼”的滕王阁和岳阳楼写了千古名篇。

[21]陆海：指陆机般的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