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信息
【名称】《七里濑》
【年代】南朝宋
【作者】谢灵运
【体裁】五言诗
作品原文
七里濑
羁心积
秋晨⑴,晨积展 游眺⑵。
孤客伤逝湍, 徒旅苦 奔峭⑶。
石浅水潺湲⑷,日落 山照曜⑸。
荒林纷沃若⑹,哀禽相叫啸。
遭物悼 迁斥⑺,存期得要妙⑻。
既秉上皇心,岂屑末代诮⑼。
目睹严子濑⑽, 想属任公钓⑾。
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⑿。
作品注释
⑴羁(jī积)心: 羁旅之心,离乡人的愁思。积:聚集。这句是说,在秋晨自己的羁旅之思更加浓重了。
⑵展:申展,这里是尽情的意思。这句是说:自己怀着这种秋晨的羁旅之思来尽情地游赏眺望。
⑶ 逝湍:急流不停的 江水。湍,急流。徒旅:游客。孤客、徒旅皆诗人自指。奔峭:崩落断裂的陡峭江岸。这二句是说:看到急流的江水和崩落的江岸更感伤自己的长期在外飘荡。
⑷潺湲(chá nyuán馋援):水流的样子。
⑸日落:日光下射。照曜:阳光闪耀的样子。
⑹荒林:无人料理和游赏的野林。纷沃若:枝叶繁茂众多的样子。纷,纷纷,众多。沃若,即 沃然,美好繁盛的样子。
⑺遭物:看到客观景物,即面对着流水、日光、荒林和哀禽。悼:感伤。迁斥:被贬滴、斥逐。
⑻存期:期望,想要。存,想。要妙:精微玄妙的道理,这里指老庄的哲理。
⑼秉:掌握,把持。上皇心: 上古时代人们淳朴的思想感情。上皇,即羲皇, 伏羲氏,历史传说中的上古时帝王。岂屑(xiè谢):哪顾,不管。末代:衰乱之世,这里指诗人所处的社会。诮(qiào俏):责备, 讥诮。这二句是说自己既已具备了上古人的淳朴思想,哪管时人的讥诮呢?
⑽严子濑:即 严陵濑,在七里濑东。
⑾想属(zhǔ主):联想。任公:任国公子。《庄子·外物篇》中写道:任国的一位公子做了一个大 钓钩和大绳子,用五十头牛当作 钓饵,到东海去钓鱼。钓了一年才钓得一条极大的鱼。他把这鱼切开做成 肉干,从淛河以北到苍梧以东的人都可以吃得很饱。这句是说:他也希望能象 任公子那样钓得大鱼给很多人带来好处。
⑿同调:情调相同,志同道合。这二句是说:谁说我和
严子陵、任公子有古今之别?我们虽处在不同时代,却有着相同的志趣。
作品鉴赏
公元442年(宋永初三年),
谢灵运自京都建康赴永嘉太守任,途经 富春江畔的七里濑(水流沙上为“濑”),乃作此诗。七里濑亦名 七里滩,在今浙江
桐庐县严陵山 迤西。两岸高山耸立,水急驶如箭。旧时有谚云:“有风七里,无风七十里。”指舟行 急湍中进度极难掌握,惟视风之大小来决定迟速。
此诗一韵到底,凡十六句,每四句为一节。诗意借观赏沿江景物以寄托作者 落落寡合的“羁心”,诗中虽作旷达语,却充满了不合时宜的牢骚。这是谢灵运多数诗篇所共有的特色。
开头四句语言颇 艰涩费解。第一句,“羁心”,羁旅者之心,亦即游子 迁客之心,指一个被迫远游为宦的人满肚皮不情愿的心情。“积”,训“滞”(见《庄子·天道篇》 《
经典释文》注),有郁结之意。这句意思说在秋天的早晨自己郁积着一种不愉快的羁旅者的心情。接下来第二句说,既然一清早心情就不愉快,那么爽性尽情地眺览沿途的景物吧。“展”,训“适”,有放眼 适意之意。第三、四两句似 互文见义,实略有差别。“逝湍”指湍急而流逝的江水,则“孤客”当为舟行之客;而“徒旅”虽与“孤客”为 对文,乃指徒步 行走的人,则当为陆行之客,故下接“苦奔峭”三字。夫舟行于逝湍之中,自然提心吊胆;但其中也暗用“逝川”的典故。《 论语·子罕》:“ 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 不舍昼夜!”因知此句的“伤”字义含双关,既伤 江上行舟之艰险,又伤 岁月流逝之匆遽,与下文“遭物悼迁斥”句 正相呼应。第四句,“奔”与“崩”同义,“峭”指陡峭的江岸。江岸为水势冲激,时有崩颓之处, 徒步旅行的人走在这样的路上自然感到很苦。不过从上下文观之,这句毕竟是陪衬,重点还在“伤逝湍”的“孤客”,也就是作者本人。所以“孤客”、“徒旅”是以个别与一般相对举,似泛指而并非全是泛指。
第二节的四句全是景语。这中间也有跳跃。开头明写秋晨,下文却来写“秋晚”,而用“日落山照曜”一句来代表。这种浓缩的手法是我国 古典诗歌的特点之一,而谢灵运的诗在这方面显得尤为突出。“潺湲”,旧训水流貌。但是缓是急,仍须研究。叶笑雪注谓“江水缓流的状态”,疑未确。 汉武帝 《
瓠子歌》(见 《史记·河渠书》引):“河汤汤兮激潺谖。”可见当训水流急貌。何况“ 石浅”则水势自急,必非缓流可知。“照耀”叠韵,是形容词而非动词,指山色明亮。“荒”训大,训野,与荒凉萧瑟无关;“纷”,繁多;“沃若”,见《诗·氓》,形容树叶柔润茂盛。此四句“石浅”句写水,写动态,“日落”句写山,写静态;水为近景,色泽清而浅;山为远景,色泽明而丽。“荒林”句 写目之所见,“哀禽”句写耳之所闻。全诗景语,仅此四句,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照理讲它们并非主要内容。只是若把这四句删掉,此诗即无诗味可言。可见情由景生,原是写诗要诀。
第三节从写景转入抒情,却兼有议论。“遭物”,指见到的 客观事物,即上文之浅石 湍流、落日群山以及荒林哀禽等。“迁斥”有两层意思,一是主观上指自己被出为郡守,无异于受迁谪和贬斥,二是客观上感到节序迁改推移,时不待人(“迁”指时间的迁移,“斥”有开拓意,指空间的转换)。这二者都是值得伤悼的。但只要存有希望(“期”,期望,希冀,这里是名词),就可以领悟精微玄妙的道理,不致因外来的干扰影响自己的情绪了。“要妙”,语见 《老子》,指哲理的玄妙深奥。然而这种悟道的境界,只有 太古时代的圣君 贤哲才能心领神会,处于衰乱末代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所以作者说,“我既已持有(‘秉’,执也,持也)上古时代的圣贤的一颗心,哪里还在乎当今世人的讥诮呢!”“上皇”,犹言 太古时代的帝王;“屑”,顾;“诮”,讥刺。从这里,读者看得出作者同刘宋王朝的统治阶级是互相对立的,这是豪门世族与军阀新贵之间必然存在的矛盾。最后矛盾激化,谢灵运终于以谋反罪被杀害。从 历史主义的观点来分析,这是丝毫 不足为怪的。
最后一节,作者借古人以明志。“严子”,即 严光,字 子陵,本与 汉光武帝刘秀同学,但他坚决不肯出仕,隐居富春江上,后人名其垂钓处为严陵濑,即此诗所谓的“严子濑”。其地在七里濑下游数里,故诗人举目可见。“想”,这里是名词,指思想。“属”,联系到。“任公”,是《庄子·外物篇》里的寓言人物。据说他“蹲乎会稽, 投竿东海”,用五十头牛当钓饵,费了一年时间才钓上一条大鱼,其肉足供从浙江到湖南这样广大地区的人民食用。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古人。严光是避世的隐者,而任公则象征着具有 经世大才的非凡之辈。作者意思说自己纵有 经天纬地之才,由于不合时宜,宁可做个隐士。结尾两句,作者明确表示:即使不同时代的人也可以志趣相投,步调一致。言外隐指:本人知音寥落,当世的人对自己并不了解。从而可以推断,上文作者所伤悼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了。
作者简介
谢灵运
(385~433)晋宋间诗人。原籍陈郡阳夏(今 河南太康),生于会稽始宁(今 浙江上虞)。东晋名将
谢玄之孙,袭爵封康乐公,世称“谢康乐”。出身名门,兼负才华,但仕途坎坷。为了摆脱政治烦恼,常常放浪山水,探奇览胜。诗歌大部分描绘了他所到之处,如永嘉、会稽、 彭蠡等地的山水景物。其中有不少自然清新的佳句,从不同角度刻画自然景物,给人以美的享受。他的诗文大都是一半写景,一半谈玄,仍带有 玄言诗的尾巴。尽管如此,谢灵运以他的创作丰富和开拓了诗的境界,使山水的描写从玄言诗中独立了出来,从而扭转了东晋以来的玄言诗风,确立了
山水诗的地位。从此山水诗成为 中国诗歌发展史上的一个流派,他成为 山水诗派的创始人。有《 谢康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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