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日记》是俄国前总统叶利钦继《我的自白》、《总统笔记》之后撰写的又一部带有总结性质的自传。书中,作者自称“尽量以最大程度的真实原原本本地记述”了从一九九六年至一九九九年期间,即连任总统之后的俄国历史:政府换届和财政崩溃,寻找新的领袖人物和大选之前残酷的斗争。另一方面,这本书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叶利钦在俄国政治生活中“十年”的总结。
一九九六年至一九九九年期间,是叶利钦执政的后半期,俄国经济危机险象环生,车臣战火时燃时灭,党派斗争激烈异常,特别是政界要人不断更换,切尔诺梅尔金、基里延科、普里马科夫、斯捷帕申、普京等人,扑朔迷离的形势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难解的疑团。作为主宰俄国政局的核心人物,叶利钦在《午夜日记》中对所有重大的政治事件和重大的人事变动产生的背景、他在战略和战术方面的考虑、做出决定的具体情况以及他的内心感受都作了详细的叙述。“尽量以最大程度的真实原原本本地记述”是作者的写作此书的原则
一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六,切尔诺梅尔金到戈尔基来见我,谈了一些一般的、不愉快的话题:工资的拖欠,执行预算的艰难状况。稍作停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我对您的工作不满意。”“这是什么意思,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 切尔诺梅尔金这个老练的、一切都心中有数、经验丰富的机关权势人员,用绝望的目光看看我:“我考虑一下,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高大、沉重的门在他的身后慢慢地关上。 我对那个即将退职的人公正吗?每次这都是一个令我最痛苦的问题;解除他人职务的时候,每次都是如此。宣布解除职务其实是我的工作中最不愉快的部分。你要与之分手的那个人未必能够理性地认识到,这当中没有任何私人的东西,我纵然不比他更加沉重,至少也和他一样沉重。他未必能够理解,当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您应当离开”,这是最沉重的精神负担。即便他能理解,但还会感到委屈……委屈之感更为强烈。要知道,每次我都留了下来,走的都是别人。 解除睿智的、忠诚的、正派人的职务是总统最沉重的十字架。 但是,事情也有另外一个方面。还在几年之前,新俄国的政治舞台上空旷无人。我把占有总理或者副总理交椅的机会提供给政治家的时候,也就立即使他成为知名人士,赋予他的行为以重要的意义,使他的形象也成为某种标志。我先提一提,我可以满有把握地说:正是多亏那些突然的,有时令人气愤的,在当时引起了强烈反响、批评和争议的人事决定,盖达尔,切尔诺梅尔金,基里延科,普里马科夫,斯捷帕申,丘拜斯和其他人才登上了政治舞台。 有时我甚至会这样想:当时我也没有其它方法把新人引人政界。 然而,切尔诺梅尔金的退职却是特殊的,也许是我感到最棘手的一件事情:切尔诺梅尔金多次救过我,帮过我。但是,现在沉湎于恻隐之心……从道德上说,我没有这个权利,我应当把政权转交给别人。交给谁?暂时还不清楚,我在考虑。 怎样把这一点表达得更加准确一些……切尔诺梅尔金是个强者,他的强大力量在于拥有适应现实生活的能力,在充满复杂、矛盾情况的改革过渡阶段,这一品质确实非常重要。 在俄国艰难的处境中,适应能力也许在历史上就是最珍贵的特点,根本特点。但是……我们已经生活在另外一个时代,而下一位总统,我觉得,他应当有不同的思维,不同的世界观。 当时,恰恰就在我们谈话之前不久,切尔诺梅尔金还相信自己拥有进一步发展的政治前景。 年轻改革家的地位已被彻底动摇,在这个时刻罢免不止一次在危机时刻救过我的、值得信赖的总理真是完全丧失理智。但是,情况就是这样,我必须在这个时刻和他分手! 许多人撰文,谈及我对切尔诺梅尔金的“醋意”似乎越来越重,仿佛美国把他作为未来的总统,接待过于热情,于是我“醋性大发”。 ……我对在身边工作的强者从来没有醋意。相反,我总是在寻找他们,寻找有进取心的、个性鲜明的刚毅之士,并且多次找到。 事实上确实恰恰相反。如果我确信切尔诺梅尔金能够成为未来的总统,能够在社会范围内进行艰难而不受欢迎的改革,取得经济上的突破,我一定会把部分总统权力交到他的手中,竭尽全力帮助他准备竞选。 但是我看到,切尔诺梅尔金不可能赢得竞选的胜利。永远采取妥协折衷方法的政治经验、谨小慎微管理方式的陈规陋习就是障碍。同时,人们也厌倦了政界熟悉的老面孔。 ……我一步一步地、精心地做着解除切尔诺梅尔金职务的准备工作。我在寻找新的总理人选,在此之前三个月的时间内以各种不同的借口(通常是讨论某个具体的问题)会见那些能够使改革有所新发展的强有力的人物——仅就他们的精力和思维方式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