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眠

花未眠

中文名 花未眠
特点 “物哀”“风雅”
国家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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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我常常不可思议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昨日一来到热海的旅馆,旅馆的人拿来了与壁龛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我太劳顿,早早就入睡了。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发现花未眠,我大吃一惊。有葫芦花和夜来香,也有牵牛花和合欢花,这些花差不多都是昼夜绽放的。花在夜间是不眠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我仿佛才明白过来。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更觉得它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

花未眠这众所周知的事,忽然成了新发现花的机缘。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正因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说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这是我的实际感受,也是我的感叹。人感受美的能力,既不是与时代同步前进,也不是伴随年龄而增长。凌晨四点的海棠花,应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地自语道:要活下去!

画家雷诺阿说:只要有点进步,那就是进一步接近死亡,这是多么凄惨啊。他又说:我相信我还在进步。这是他临终的话。米开朗基罗临终的话也是:事物好不容易如愿表现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死亡。米开朗基罗享年八十九岁。我喜欢他的用石膏套制的脸型。

毋宁说,感受美的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是比较容易的。光凭头脑想像是困难的。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比如惟—一件的古美术作品,成了美的启迪,成了美的开光,这种情况确是很多。所以说,一朵花也是好的。

凝视着壁龛里摆着的一朵插花,我心里想道:与这同样的花自然开放的时候,我会这样仔细凝视它吗?只搞了一朵花插入花瓶,摆在壁龛里,我才凝神注视它。不仅限于花。就说文学吧,今天的小说家如同今天的歌人一样,一般都不怎么认真观察自然。大概认真观察的机会很少吧。壁龛里插上一朵花,要再挂上一幅花的画。这画的美,不亚于真花的当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画作拙劣,那么真花就更加显得美。就算画中花很美,可真花的美仍然是很显眼的。然而,我们仔细观赏画中花,却不怎么留心欣赏真的花。

李迪、钱舜举也好,宗达、光琳、御舟以及古径也好,许多时候我们是从他们描绘的花画中领略到真花的美。不仅限于花。最近我在书桌上摆上两件小青铜像,一件是罗丹创作的《女人的手》,一件是玛伊约尔创作的《勒达像》。光这两件作品也能看出罗丹和玛伊约尔的风格是迥然不同的。从罗丹的作品中可以体味到各种的手势,从玛伊约尔的作品中则可以领略到女人的肌肤。他们观察之仔细,不禁让人惊讶。

我家的狗产崽,小狗东倒西歪地迈步的时候,看见一只小狗的小形象,我吓了一跳。因为它的形象和某种东西一模一样。我发觉原来它和宗达所画的小狗很相似。那是宗达水墨画中的一只在春草上的小狗的形象。我家喂养的是杂种狗,算不上什么好狗, 但我深深理解宗达高尚的写实精神。

去年岁暮,我在京都观察晚霞,就觉得它同长次郎使用的红色一模一样。我以前曾看见过长次郎制造的称之为夕暮的名茶碗。这只茶碗的黄色带红釉子,的确是日本黄昏的天色,它渗透到我的心中。我是在京都仰望真正的天空才想起茶碗来的。观赏这只茶碗的时候,我不由地浮现出场本繁二郎的画来。那是一幅小画。画的是在荒原寂寞村庄的黄昏天空上,泛起破碎而蓬乱的十字型云彩。这的确是日本黄昏的天色,它渗人我的心。场本繁二郎画的霞彩,同长次郎制造的茶碗的颜色,都是日本色彩。在日暮时分的京都,我也想起了这幅画。于是,繁二郎的画、长次郎的茶碗和真正黄昏的天空,三者在我心中相互呼应,显得更美了。

那时候,我去本能寺拜谒浦卜玉堂的墓,归途正是黄昏。翌日,我去岚山观赏赖山阳刻的玉堂碑。由于是冬天,没有人到岚山来参观。可我却第一次发现了岚山的美。以前我也曾来过几次, 作为一般的名胜,我没有很好地欣赏它的美。岚山总是美的。自然总是美的。不过,有时候,这种美只是某些人看到罢了。

我之所以发现花未眠,大概也是我独自住在旅馆里,凌晨四时就醒来的缘故吧。

作品鉴赏

《花未眠》的审美情趣和哲学思考

川端康成的《花未眠》,是写凌晨醒来,发现海棠花在夜晚还盛开着,从而引发的一系列关于美的哲学思考。它昭示人们,要想达成具有较高品位的艺术的美,需要三个境界。

对于引发自己美感的事物要去亲近,去探知,去认真观察,而不能仅凭头脑想象。文章说:“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说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要提高感受美的能力,“光凭头脑想象是困难的。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听来似乎很容易,其实,邂逅取决于灵感,灵感取决于准备。所以作者又补充了一句,即“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对自然的美的“亲近”与“反复陶冶”,主要在于留心观察,仔细观察;不能熟视无睹,无动于衷。文中列举了许多著名艺术家的事例,诸如罗丹的《女人的手》、玛伊约尔的《勒达像》、宗达的狗、长次郎的茶碗与繁二郎的画,都强调提高感受美的能力主要在于认真观察自然。“只要有点进步,那就是进一步接近死亡”,说明人感受美非常艰难。发展感受自然美的能力是无止境的,也许到死都无法完全把自己感受自然美的能力提高到所谓最高。[4]

对观察到的事物反复探究,反复品味,并且要纳入到自己已有的丰厚文化积淀中,调动各种艺术感受能力,去感知美的真“自然总是美的”,这是作者对于艺术美的真谛的探知。当作者传达他对艺术美的评价标准时,首先评判了真花与绘画中的花哪种更美,绘画中的花,固然很美,但相对于真花而言,便不“显现”。接下来,评价了一些艺术家的作品,李迪、宗达等人的绘画受到赞美是因为能从“他们描绘的花画中领略到真花的美”;“从罗丹的作品中可以体味到各种的手势,从玛伊纳尔的作品中可以领略到女人的肌肤”;宗达所画小狗的精神在于不刻意美化,只是客观写实;长次郎的茶碗,繁二郎的画,美得能同真正黄昏的天空“相互呼应”。最后,作者言及了自己对岚山美的发现过程。所有的信息都可以归结为一点:自然的艺术才是最美的艺术。

对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物一旦邂逅,引发内心美的感受,就不要轻易放弃思考人有人言,花有花语,二者交流,是一种缘分,它来自于心灵上的豁达与冲淡。“一朵花也是好的”,即使是一朵花,也可以成为“美的启迪”,成为“美的开光”。

应该承认,日常生活中的人对花乃至自然界的各种生命的体验是有时间性的,善于感受和深思的人,对于偶然的巧合,绝不会轻易错过,往往伴随着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花未眠》在看似闲情雅趣、赏心乐事中,却抒发了一份浪漫的情怀,作者对未眠之花的解读,披露出人与自然如何才算真正达到精神敞开的境界。倘若人类对自然的感悟达到这种境界,那时就不仅仅限于对花的解读了。

在表现审美情趣的同时作者还表现了自己对生命的哲学思考。“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盛开预示着衰败凋谢的来临,这是作者对生命的短暂发出的感叹;作者以为海棠夜里开花无人欣赏,凌晨发现它非常美丽,顿生怜悯之情,进而觉得海棠含有一种哀伤的美,这与他孤独、忧郁、颓丧的心理不无关系。川端康成两岁丧父,三岁丧母,七岁那年祖母死去,十五岁那年和他相依为命的双目失明的祖父死去。童年孤独而不幸的遭遇,对川端康成的性格和文学风格的形成有深刻的影响。美丽的鲜花在绽放的同时,就接受了死神的亲吻;最早成熟的果子,最先掉在地上,烂在泥土里;越是快速生长的生命,越会快速接近死亡。在强大时空面前,柔弱的个体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这就是生命的具体存在状态,是睿智而冷静的人们不会有意识地回避的一个现实。故而下文中我们看到雷诺阿和米开朗琪罗,都如实地传达出自己对死亡的接受。

“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自语道:要活下去!”这又是作者对个体生命意义的赞美。生命的脆弱或许渺小,生存空间的贫瘠或许狭小,但都不会阻挡生命的美丽。虽然个体生命是短暂的,并最终会归于虚无,然而只要每一个生命个体,抓住过程的美丽,不断丰富生命的内容,那么个体的生存便有了意义。相对于永恒而言,短暂似乎是一种折磨,但它同时也是一种丰富。生命因丰富而不再苍白,不再虚无。盛开的鲜花,明知下一刻的毁灭,也要在开放中成就着自己的快乐。这种从死亡角度去反观生命的价值,颇得西方现代哲学的真髓。

作者简介

简介

川端康成 ( かわばた やすなり, Kawabata Yasunari )

(1899年6月14日—1972年4月16日)

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出生在大阪。幼年父母双亡,后祖父母和姐姐又陆续病故。孤独忧郁伴其一生,这反映在他的创作中。在东京大学国文专业学习时,参与复刊《新思潮》(第6 次)杂志。1924年毕业。同年和横光利一等创办《文艺时代》杂志,后成为由此诞生的新感觉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觉派衰落后,参加新兴艺术派和新心理主义文学运动,一生创作小说100多篇,中短篇多于长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升华的美,并深受佛教思想和虚无主义影响。早期多以下层女性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写她们的纯洁和不幸。后期一些作品写了近亲之间、甚至老人的变态情爱心理,表现出颓废的一面。

成名作

《伊豆的舞女》(1926)描写一个高中生“我”和流浪人的感伤及不幸生活。名作《雪国》(1935~1937)描写了雪国底层女性形体和精神上的纯洁和美,以及作家深沉的虚无感。其他作品还有《浅草红团》(1929~1930)、《水晶幻想》(1931)、《千只鹤》(1949~1951)、《山之音》(1949~1954)和《古都》(1961~1962)等。川端担任过国际笔会副会长、日本笔会会长等职。

入选

1957年被选为日本艺术院会员。曾获日本政府的文化勋章、法国政府的文化艺术勋章等。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1972年在工作室自杀去世。已有多部作品在中国翻译出版。

教学教案

理文脉

这是一篇说理散文,是从花未眠这种自然现象引出对自然美的探讨,引导读者思考关于审美的问题,具有启发性。要解读作者对自然美的认识,首先要理清文章的脉络,尤其要注意一些段落中的中心语句。

引子:“发现花未眠,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因为这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我”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而且这在夜中绽放的未眠之花显得格外的美。

慨叹:“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中一点一滴的美都是难能可贵的,而人感受美的能力却是有限的。

美的获得:“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任何一件细小的东西都可能引发人的美感。

慨叹:“我们仔细观赏画中花,却不怎么留心欣赏真的花。”忽视自然美,只去欣赏常常要逊于自然美的艺术美。自然的美是显而易见的,需要我们去亲近,去观察和欣赏,才能创作出美的艺术品。

举例:一是李迪、钱舜举、罗丹等,对自然美观察之仔细使他们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也让人从他们的艺术创作中领略到自然的美;二是“我”的小狗与宗达作品中的艺术形象极为相像,对宗达的写实精神、细致观察给予充分的肯定;三是从自己观察到的晚霞联想到长次郎的名茶碗和坂本繁二郎的画,说明与自然美相契合的艺术作品是可以提高人对自然美的感受能力的,自然之美与艺术之美是可以彼此融合,相得益彰的。

自身经验:“自然总是美的。不过,有时候,这种美只是有些人看到罢了。”冬天看岚山,人少,仔细观察,才真正感受到岚山的美。

结语:照应开头,突出美是无限的,是邂逅所得,亲近所得。

析文理

在把握文脉的基础上,我们不难看到,作者非常崇尚自然美。他反复强调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而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惟其如此,我们更应该重视一点一滴的美,要仔细观察,从细小的事物中获得美的感受。作者举了古今内外很多实例,说明这些艺术家的成功,无不得益于对自然美的仔细观察,得益于将自然美如实地表现在自己的艺术创作当中,从而也使欣赏这些艺术品的人从中领略到自然美和艺术美。作者以“海棠花”“小狗”“晚霞”这样的事例来阐述自己关于美的认识,可谓深入浅出,生动形象。

对自然美的崇尚与作家早期对艺术美的认识和对艺术的追求有很大关系。从审美情趣来说,作者很少注意社会生活中的美的问题;就是涉及社会生活中的美,也多属于诗情画意、优美典雅的日常生活,比如纯洁朴实的爱情的美。他更多的是崇尚自然事物的美,即自然美。在审美意识中,特别重视自然美的主观感情和意识作用。他说过:“看到雪的美,看到月的美,也就是四季时节的美而有所省悟时,当自己由于那种美而获得幸福时,就会强烈地想念自己的知心朋友,但愿他们共同分享这份快乐。”这就是他所说的:“由于自然美的感动,强烈地诱发出对人的怀念的感情。”“以‘雪、月、花’几个字来表现四季时令变化的美,在日本这是包含着山川草木,宇宙万物,大自然的一切,以至人的感情的美,是有其传统的”。他强调不仅要表现自然的形式美,而且重在自然的心灵美。可见,本文对美的阐述,与他对艺术的主张是一致的。

深探究

作者所谈的美,包括自然的美、艺术的美,都是具有普遍意义的,也是艺术创作中长期有不同看法的问题。因此,教学本文,不光是让学生了解作者的观点,还要引导他们思考,能从中受到启发或有自己的看法。探讨的问题可围绕以下几个方面进行:

1.自然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

2.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

3.自然美与艺术美。

4.艺术创作中的写实与虚构。

解题指导

这道题主要是引导学生整体感知课文内容,培养分析概括能力。其中的几种表述,有些与课文内容很接近,要注意结合上下文仔细分析和揣摩。

主旨:课文从花未眠这种自然现象引出对自然美的探讨,强调自然美是无限的,美是邂逅和亲近所得,艺术创作应该重视写实,表现自然美。

前三项不符合文意

1.发现海棠花未眠,引起作者对美和审美的思考,而不是对美的感受有了新的认识。

2.雷诺阿虽然认为进步则预示着死亡,这是很凄惨的事,但他并不因此而拒绝进步,所以临终前还说:“我相信我还在进步。”

3.欣赏画中花并不是因为它比真正的花更美,只是因为画中花是艺术品。

这道题主要是引导学生

揣摩一些富有深意的语句,提高学生品味语言的能力。要注意结合上下文,不要作孤立的理解。

1.花儿盛开之时就预示着它已接近衰败,所以说“含有一种哀伤的美”,这与下文所说的进步就是接近死亡,意思是一致的。

2.从一朵花想到人的生命,想到人生的璀璨,具有强烈的珍爱生命的意识。

3.作者写自己观察晚霞时,联想到长次郎的名茶碗和坂本繁二郎的画,说明艺术美与自然美的完美结合能够给人更多的美感,而真正反映自然美的艺术作品更能引起欣赏者美的共鸣。

这道题是重点段落阅读

主要是引导学生仔细阅读、理解段落,并能够从内容出发,发挥想像和联想能力,完成题目要求。可以用文字描绘京都晚霞图,也可以根据文中的描述,画一画京都的晚霞。

有关资料

我在美丽的日本(川端康成)

春花秋月杜鹃夏

冬雪皑皑寒意加

这是道元禅师〔道元禅师:即希玄道元,镰仓(1192—1333)初期的禅师,日本曹洞宗的始祖,曾到中国学习佛法,著有和歌集《伞松道咏》等。〕(1200—1252)作的一首和歌,题名《本来面目》。

冬月拨云相伴随

更怜风雪浸月身

这是明惠上人(1172—1232)作的一首和歌。当别人索书时,我曾书录这两首诗相赠。

明惠在这首和歌前面还详细地写了一段可说是叙述这首和歌的故事的长序,以阐明诗的意境。

元仁元年(1224)12月12日晚,天阴月暗,我进花宫殿坐禅,及至夜半,禅毕,我自峰房回至下房,月亮从云缝间露出,月光洒满雪地。山谷里传来阵阵狼嗥,但因有月亮陪伴,我丝毫不觉害怕。我进下房,后复出,月亮又躲进云中。等到听见夜半钟声,重登峰房时,月亮又拨云而出,送我上路。当我来到峰顶,步入禅堂时,月亮又躲入云中,似要隐藏到对面山峰后,莫非月亮有意暗中与我作伴?

在这首诗的后面,他继续写道:

步入峰顶禅堂时,但见月儿斜隐山头。

山头月落我随前

夜夜愿陪尔共眠

明惠当时是在禅堂过夜,还是黎明前又折回禅堂,已经弄不清了,但他又接着写道:

禅毕偶尔睁眼,但见残月余辉映入窗前。我在暗处观赏,心境清澈,仿佛与月光浑然相融。

心境无边光灿灿

明月疑我是蟾光

既有人将西行称为“樱花诗人”,那么自然也有人把明惠叫做“月亮诗人”了。

明明皎皎明明皎

皎皎明明月儿明

这首仅以感叹声堆砌起来的“和歌”,连同那三首从夜半到拂晓吟咏的“冬月”,其特色就是:“虽咏歌,实际不以为是歌”(西行的话),这首诗是坦率、纯真、忠实地向月亮倾吐衷肠的三十一个字韵,与其说他是所谓“以月为伴”,莫如说他是“与月相亲”,亲密到把看月的我变为月,被我看的月变为我,而没入大自然之中,同大自然融为一体。所以残月才会把黎明前坐在昏暗的禅堂里思索参禅的我那种“清澈心境”的光,误认为是月亮本身的光了。

正如长序中所述的那样,“冬月相伴随”这首和歌也是明惠进入山上的禅堂,思索着宗教、哲学的心和月亮之间,微妙地相互呼应,交织一起而吟咏出来的。我之所以借它来题字,的确是因为我理解到这首和歌具有心灵的美和同情体贴。在云端忽隐忽现、照映着我往返禅堂的脚步、使我连狼嗥都不觉害怕的“冬月”啊,风吹你,你不冷吗?雪侵你,你不寒吗?我以为这是对大自然,也是对人间的一种温暖、深邃、体贴入微的歌颂,是对日本人亲切慈祥的内心的赞美,因此我才书赠给人的。

以研究波提切利〔波提切利(1445—151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而闻名于世、对古今东西美术博学多识的矢代幸雄博士,曾把“日本美术的特色”之一,用“雪月花时最怀友”的诗句简洁地表达出来。当自己看到雪的美,看到月的美,也就是四季时节的美而有所省悟时,当自己由于那种美而获得幸福时,就会热切地想念自己的知心朋友,但愿他们能够共同分享这份快乐。这就是说,由于美的感动,强烈地诱发出对人的怀念之情。这个“朋友”,也可以把它看做广泛的“人”。另外,以“雪、月、花”几个字来表现四季时令变化的美,在日本这是包含着山川草木,宇宙万物,大自然的一切,以至人的感情的美,是有其传统的。日本的茶道也是以“雪月花时最怀友”为它的基本精神的,茶会也就是“欢会”,是在美好的时辰,邀集最要好的朋友的一个良好的聚会。──顺便说一下,我的小说《千只鹤》,如果人们以为是描写日本茶道的“精神”与“形式”的美,那就错了,毋宁说这部作品是对当今社会低级趣味的茶道发出怀疑和警惕,并予以否定的。

春花秋月杜鹃夏

冬雪皑皑寒意加

道元的这首和歌也是讴歌四季的美的。自古以来,日本人在春、夏、秋、冬的季节,将平常四种最心爱的自然景物的代表随便排列在一起,兴许再没有比这更普遍、更一般、更平凡,也可以说是不成其为诗的诗了。不过,我还想举出另一位古僧良宽所写的一首绝命诗,它也有类似的意境:

秋叶春花野杜鹃

安留他物在人间

这首诗同道元的诗一样,都是把寻常的事物和普通的语言,与其说不假思索,不如说特意堆砌在一起,以表达日本的精髓,何况这又是良宽的绝命诗呢。

浮云霞彩春光久

终日与子戏拍球

习习清风明月夜

通宵共舞惜残年

并非逃遁厌此世

只因独爱自逍遥

良宽的心境与生活,就像在这些诗里所反映的,住的是草庵,穿的是粗衣,漫步在田野道上,同儿童戏耍,同农夫闲聊,尽管谈的是深奥的宗教和文学,却不使用难懂的语言,那种“和颜蔼语”的无垢言行,同他的诗歌和书法风格,都摆脱了自江户后期、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的日本近代的习俗,达到古代的高雅境界,直到现代的日本,他的书法和诗歌仍然深受人们的敬重。他的绝命诗,反映了自己这种心情:自己没有什么可留做纪念,也不想留下什么,然而,自己死后大自然仍是美的,也许这种美的大自然,就成了自己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的纪念吧。这首诗,不仅充满了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精神,同时仿佛也可以听到良宽的宗教的心声。

望断伊人来远处

如今相见无他思

良宽还写了这样一首爱情诗,也是我所喜欢的。衰老交加的六十八岁的良宽,偶遇二十九岁的年轻尼姑纯贞的心,获得了崇高的爱情。这首诗,既流露了他偶遇终身伴侣的喜悦,也表现了他望眼欲穿的情人终于来到时的欢欣。“如今相见无他思”,的确是充满了纯真的朴素感情。

良宽七十四岁逝世。他出生在雪乡越后,同我的小说《雪国》所描写的是同一个地方。就是说,那里是面对日本的北国,即现在的新潟县,寒风从西伯利亚越过日本海刮来。他的一生就是在这个雪国里度过的。他日益衰老,自知死期将至,而心境却清澈得像一面镜子。这位诗僧“临死的眼”,似乎仍然映现出他那首绝命诗里所描述的雪国大自然的美。我曾写过一篇随笔《临终的眼》,但在这里所用的“临终的眼”这句话,是从芥川龙之介(1892—1927)自杀遗书中摘录下来的。在那封遗书里,这句话特别拨动了我的心弦。“所谓生活能力”,“动物本能”,大概“会逐渐消失的吧”。

现今我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像冰一般透明的、又像病态一般神经质的世界。……我什么时候能够毅然自杀呢?这是个疑问。唯有大自然比持这种看法的我更美,也许你会笑我,既然热爱自然的美而又想要自杀,这样自相矛盾。然而,所谓自然的美,是在我“临终的眼”里映现出来的。

1927年,芥川三十五岁就自杀了。我在随笔《临终的眼》中曾写道:“无论怎样厌世,自杀不是开悟的办法,不管德行多高,自杀的人想要达到圣境也是遥远的。”我既不赞赏也不同情芥川,还有战后太宰治(1909—1948)等人的自杀行为。但是还有另一位年纪轻轻就死去的朋友,日本前卫派画家之一,也是长期以来就想自杀的。“他说再没有比死更高的艺术,还说死就是生,这些话像是他的口头禅。”(《临终的眼》)我觉得这位生于佛教寺院、由佛教学校培养出来的人,他对死的看法,同西方人对死的想法是不同的。“有牵挂的人,恐怕谁也不会想自杀吧。”由此引起我想到另一桩事,就是那位一休禅师曾两次企图自杀的事。

在这里,我之所以在“一休”上面贯以“那位”二字,是由于他作为童话里的机智和尚,为孩子们所熟悉。他那无碍〔无碍:佛语,通达自在的意思。〕 奔放的古怪行为,早已成为佳话广为流传。他那种“让孩童爬到膝上,抚摸胡子,连野鸟也从一休手中啄食”的样子,真是达到了“无心〔无心:佛语,不起妄心的意思。〕”的最高境界了。看上去他像一个亲切、平易近人的和尚,然而,实际上确实是一位严肃、深谋远虑的禅宗僧侣。还被称为天皇御子的一休,六岁入寺院,一方面表现出天才少年诗人的才华,另一方面也为宗教和人生的根本问题所困惑,而陷入苦恼,他曾疾呼“倘有神明,就来救我。倘若无神,沉我湖底,以葬鱼腹!”当他正要投湖时,被人拦住了。后来有一次,由于一休所在的大德寺的一个和尚自杀,几个和尚竟被株连入狱,这时一休深感有责,于是“肩负重荷”,入山绝食,又一次决心寻死。

一休自己把那本诗集,取名《狂云集》,并以“狂云”为号,在《狂云集》及其续集里,可以读到日本中世的汉诗,特别是禅师的诗,其中有无与伦比的、令人胆颤心惊的爱情诗,甚至有露骨地描写闺房秘事的艳诗。一休既吃鱼又喝酒,还接近女色,超越了神宗的清规戒律,把自己从禁锢中解放出来,以反抗当时宗教的束缚,立志要在那因战乱而崩溃了的世道人心中恢复和确立人的本能和生命的本性。

一休所在的京都紫野的大德寺,至今仍是茶道的中心。他的书法也作为茶室的字幅而被人敬重。我也珍藏了两幅一休的手迹。一幅题了一行“入佛界易,进魔界难”。我颇为这句话所感动,自己也常挥笔题写这句话。它的意思可作各种解释,如要进一步往深处探讨,那恐怕就无止境了。继“入佛界易”之后又添上一句“进魔界难”,这位属于禅宗的一休打动了我的心。归根到底追求真、善、美的艺术家,对“进魔界难”的心情是:既想进入而又害怕,只好求助于神灵的保佑,这种心境有时表露出来,有时深藏在内心底里,这兴许是命运的必然吧。没有“魔界”,就没有“佛界”。然而要进入“魔界”就更加困难。意志薄弱的人是进不去的。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

这是众所周知的禅宗的一句口头禅,若将佛教按“他力本愿”和“自力本愿”来划分宗派,那么主张自力的禅宗,当然会有这种激烈而又严厉的语言了。主张“他力本愿”的真宗亲鸾〔亲鸾:镰仓前期宗教思想家,日本净土真宗的始祖。著有《教行信证》《愚秃抄》等。〕(1173—1262)也有一句话:“善人尚向往生,况恶人乎”,这同一休的“佛界”“魔界”在心灵上有相通之处,也有差异之点。那位亲鸾也说,他“没有一个弟子”。“逢祖杀祖”“没有一个弟子”,这大概又是艺术的严酷命运吧。

禅宗不崇拜偶像。禅寺里虽也供佛像,但在修行场、参禅的禅堂,没有佛像、佛画,也没有备经文,只是瞑目,长时间静默,纹丝不动地坐着。然后,进入无思无念的境界。灭我为无。这种“无”,不是西方的虚无,相反,是万有自在的空,是无边天涯无尽藏的心灵宇宙。当然,禅也要由师指导,和师问答,以得启发,并学习禅的经典。但是,参禅本人始终必须是自己,开悟也必须是靠独自的力量。而且,直观要比论理重要。内在的开悟,要比外界的教更重要。真理“不立文字”而在“言外”。达到维摩居士〔维摩居士:大乘佛教经典《维摩经》中居士之名,或谓菩萨的化身。〕的“默如雷”的境地,大概就是开悟的最高境界了吧。中国禅宗的始祖达摩大师〔达摩大师:南北朝的高僧,谥号圆觉大师。〕,据说他曾“面壁九年”,即面对洞窟的岩壁,连续坐禅九年,沉思默想的结果,终于达到了开悟的境界。禅宗的坐禅就是从达摩的坐禅而来的。

问则答言不则休

达摩心中万般有

一休还吟咏了另一首道歌:

若问心灵为何物

恰如墨画松涛声

这首诗,也可以说是洋溢着东洋画的精神。东洋画的空间、空白、省笔也许就是一休所说的墨画的心境吧。这正是“能画一枝风有声”(金冬心〔金冬心(1687-1763):中国清代书画家和诗人。他打破宋画的画风,独创新的风格,擅长画竹、风、水、佛像。〕

道元禅师也曾有过“虽未见,闻竹声而悟道,赏桃花以明心”这样的话,日本花道〔花道:日本一种用以修养心神的插花艺术,派别很多,以“池坊派”为最有名。〕的插花名家池坊专应〔池坊专应(生卒年不详,约在15世纪初到15世纪中期):池坊派插花始祖〕也曾“口传”:“仅以点滴之水,咫尺之树,表现江山万里景象,瞬息呈现千变万化之佳兴。正所谓仙家妙术也。”日本的庭园也是象征大自然的。比起西方庭园多半是造成匀整。日本庭园大体上是造成不匀整,或许正是因为不匀整要比匀整更能象征丰富、宽广的境界吧。当然,这不匀整是由日本人纤细而又微妙的感情来保持均衡的。再没有比日本庭园那种复杂、多趣、细致而又繁难的造园法了。所谓“枯山水”的造园法,就是仅仅用岩石砌垒的方法,通过“砌垒岩石”,来表现现场没有的山河的美境以及大海的激浪。这种造园法达到登峰造极时就演变成日本的盆景、盆石了。所谓山水这个词,指的是山和水,即自然的景色,山水画,也就是风景画。从庭园等的意义,又引申出“古雅幽静”或“闲寂简朴”的情趣。但是崇尚“和敬清寂”的茶道所敬重的“古雅、闲寂”,当然是指潜在内心底里的丰富情趣,极其狭窄、简朴的茶室反而寓意无边的开阔和无限的雅致。

要使人觉得一朵花比一百朵花更美。千利休〔千利休(1522—1591):安士、桃山时代的茶道家,精通茶术,集茶道之大成。〕也曾说过:盛开的花不能用做插花。所以,现今的日本茶道,在茶室的壁龛里,仍然只插一朵花,而且多半是含苞待放的。到了冬季,就要插冬季的花,比如插取名“白玉”或“佗助”的山茶花,就要在许多山茶花的种类中,挑选花小色洁,只有一个蓓蕾的。没有杂色的洁白,是最清高也最富有色彩的。然后,必须让这朵蓓蕾披上露水。用几滴水珠润湿它。五月间,在青瓷花瓶里插上一株牡丹花,这是茶道中最富丽的花。这株牡丹仍只有一朵白蓓蕾,而且也是让它带上露水。很多时候,不仅在蓓蕾上点上水珠,还预先用水濡湿插花用的陶瓷花瓶。

在日本陶瓷花瓶中,格调最高、价值最贵的古伊贺〔伊贺:地名,现在三重县西南,盛产陶瓷。〕陶瓷(大约15、16世纪),用水濡湿后,就像刚苏醒似的,放出美丽的光彩。伊贺陶瓷是用高温烧成的,燃料为稻草,稻草灰和烟灰降在花瓶体上,或飘流过去,随着火候下降,它就变成像釉彩一般的东西。这种工艺不是陶匠人工做成,而是在窑内自然变化烧成的。也可以称之为“窑变”,生产出各式各样的色调花纹。伊贺陶瓷那种雅素、粗犷、坚固的表面,一点上水,就会发出鲜艳的光泽。同花上的露水相互辉映。茶碗在使用之前,也先用水湿过,使它带有润泽,这成了茶道的规矩。池坊专应曾把“山野水畔自成姿”(口传)作为自己这一流派的新的插花要领。在破了的花瓶、枯萎的枝叶上都有“花”,在那里由花可以悟道。“古人均由插花而悟道”,就是受禅宗的影响,由此也唤醒了日本人的美的心灵。大概也是这种心灵使在长期内战的荒芜中的人们得以继续生活下来的吧。

在日本最古老的诗歌故事集,包括许多被认为是短篇小说的《伊势物语》〔《伊势物语》:日本平安朝的诗歌故事集,由以和歌为中心的一百二十五个短篇汇编而成,有相当一部分是取自地方的恋爱故事等民间传说。〕里(10世纪问世),有过这样一段记载:

有心人养奇藤于瓶中。花蔓弯垂竟长三尺六寸。

这是在原行平〔原行平(818—893):日本平安朝前期的诗人〕接待客人时的插花故事。这种所谓花蔓弯垂三尺六寸的藤确实珍奇,甚至令人怀疑它是不是真的。不过,我觉得这种珍奇的藤花象征了平安朝的文化。藤花富有日本情调,且具有女性的优雅,试想在低垂的藤蔓上开着的花儿在微风中摇曳的姿态,是多么纤细娇弱,彬彬有礼,脉脉含情啊。它又若隐若现地藏在初夏的郁绿丛中,仿佛懂得多愁善感。这花蔓长达三尺六寸,恐怕是异样的华丽吧。日本吸收了中国唐代的文化,尔后很好地融汇成日本的风采,大约在一千年前,就产生了灿烂的平安朝文化,形成了日本的美,正像盛开的“珍奇藤花”给人格外奇异的感觉。那个时代,产生了日本古典文学的最高名著,在诗歌方面有最早的敕撰和歌集《古今和歌集》〔《古今和歌集》:共二十卷,收集和歌千余首。〕(905),小说方面有《伊势物语》、紫式部(约907前后—1002前后)的《源氏物语》、清少纳言(966前后—1017,根据资料是年尚在世)的《枕草子》等,这些作品创造了日本美的传统,影响乃至支配后来八百年间的日本文学。特别是《源氏物语》,可以说自古至今,这是日本最优秀的一部小说,就是到了现代,日本也还没有一部作品能和它媲美,在10世纪就能写出这样一部近代化的长篇小说,这的确是世界的奇迹,在国际上也是众所周知的。少年时期的我,虽不大懂古文,但我觉得我所读的许多平安朝的古典文学中,《源氏物语》是深深地渗透到我的内心底里的。在《源氏物语》之后延续几百年,日本的小说都是憧憬或悉心模仿这部名著的。和歌自不消说,甚至从工艺美术到造园艺术,无不都是深受《源氏物语》的影响,不断从它那里吸取美的精神食粮。

紫式部和清少纳言,还有和泉式部(979—不详)和赤染卫门〔赤染卫门:日本平安朝中期的女诗人,著有《赤染卫门集》。〕(约957—1041)等著名诗人,都是侍候宫廷的女官。难怪人们一般提到平安朝文化,都认为那是宫廷文化或是女性文化了。产生《源氏物语》和《枕草子》的时期,是平安朝文化最兴盛时期,也是从发展的顶峰开始转向颓废的时期,尽管在极端繁荣之后已经露出了哀愁的迹象,然而这个时期确实让人看到日本王朝文化的鼎盛。

不久,王朝衰落,政权也由公卿转到武士手里,从而进入镰仓时代(1192—1333),武家政治〔武家政治:即由武士阶级掌握政权,实行统治。一般指镰仓、室町、江户三幕府的政治,自镰仓幕府创立至江户幕府崩溃共约七百年。(1180—1867)〕一直延续到明治元年(1868),约达七百年之久。但是,天皇制或王朝文化也都没有灭亡,镰仓初期的敕撰和歌集《新古今和歌集》(1205)在歌法技巧上,比起平安朝的《古今和歌集》又前进了,虽有玩弄词藻的缺陷,但尚注重妖艳、幽玄和风韵,增加了幻觉,同近代的象征诗有相同之处。西行法师(1118—1190)是跨平安和镰仓这两个朝代的具有代表性的诗人。

梦里相逢人不见

若知是梦何须醒

纵然梦里常幽会

怎比真如见一回

《古今和歌集》中的小野小町的这些和歌,虽是梦之歌,但却直率且具有它的现实性。此后经过《新古今和歌集》阶段,就变得更微妙的写实了。

竹子枝头群雀语

满园秋色映斜阳

萧瑟秋风荻叶凋

夕阳投影壁间消

镰仓晚期的永福门院〔永福门院(1271—1342):镰仓晚期的女诗人,伏见天皇的中宫皇后。〕的这些和歌,是日本纤细的哀愁的象征,我觉得同我非常相近。

讴歌“冬雪皑皑寒意加”的道元禅师或是歌颂“冬月拨云相伴随”的明惠上人差不多都是《新古今和歌集》时代的人。明惠和西行曾以诗歌相赠,并谈论过诗歌。

西行法师常来晤谈,说我咏的歌完全异乎寻常。虽是寄兴于花、杜鹃、月、雪,以及自然万物,但是我大多把这些耳闻目睹的东西看成是虚妄的。而且所咏的诗句都不是真挚的。虽然歌颂的是花,但实际上并不觉得它是花;尽管咏月,实际上也不认为它是月。只是当席尽兴去吟诵罢了。像一道彩虹悬挂在虚空,五彩缤纷,又似日光当空辉照,万丈光芒。然而,虚空本来是无光,又是无色的。就在类似虚空的心,着上种种风趣的色彩,然而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种诗歌就是如来的真正的形体。

(摘自弟子喜海〔喜海(1174—1250):明惠上人的弟子,著有《梅尾明惠上人传记》。〕的《明惠传》)

西行在这段话里,把日本或东方的“虚空”或“无”,都说得恰到好处。有的评论家说我的作品是虚无的,不过这不等于西方所说的虚无主义。我觉得这在“心灵”上,根本是不相同的,道元的四季歌命题为《本来面目》,一方面歌颂四季的美,另一方面强烈地反映了禅宗的哲理。

1968年1月

(选自《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日本卷》,叶渭渠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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