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易·费迪南·塞利纳 (作者), 沈志明 (译者)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第1版 (2011年5月30日)
丛书名: 法国二十世纪文学译丛
平装: 431页
正文语种: 简体中文
开本: 32
ISBN: 9787532753420, 7532753425
条形码: 9787532753420
产品尺寸及重量: 20.8 x 14 x 2.2 cm ; 481 g
《茫茫黑夜漫游》这部20世纪流浪汉小说的主人公,足迹踏遍大半个地球,他上过大学,打过零工,在战场上卖过命,当过逃兵,进过精神病院,开过诊所,跑过龙套,在男女关系中扮演过悲惨的角色。小说通过他几十年阴暗的人生旅程,暴露出整个世界处处是沉沉的黑夜,被认为是“本世纪中写得最为真切、最令人心碎的作品”。塞利纳对人对己毫不留情的解剖,幻觉史诗式的笔触,既抒情又俚俗、既雄辩又鄙陋乃至刻毒的语言表达,形成了独特而鲜明的塞利纳风格。
《茫茫黑夜漫游》是法国二十世纪文学译丛之一。
作者:(法国)路易·费迪南·塞利纳 译者:沈志明
路易·费迪南·塞利纳(1894—1961),法国著名小说家,《茫茫黑夜漫游》1932年在法国一问世即震惊文坛,得到几乎所有权威人士的高度赞扬。瓦莱里惊叹为“描写罪恶的杰作”;富尔称誉“这是一个纯粹的人写出来的一本纯粹的书,普鲁斯特以来最好的作品,它比普鲁斯特更富有人性”,莫洛亚赞美作者是“新进的伟大天才”,德斯卡夫则将他比拟为法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法国二十世纪文学的一个轮廓(总序)
二十世纪流浪汉体小说的杰作(译本序)
茫茫黑夜漫游
作者简介
第五章
为了受人欢迎和敬重,必须风风火火地与老百姓打成一片,因为他们在后方注视着战争,随着战争的推移,他们的脾气越来越恶劣。这一点,我一回到巴黎就明白了。我还发现他们的妻子急不可待,屁股火烧火燎的;老人的脸拉得长长的;人们的手到处乱抓,摸屁股,掏口袋,无奇不有。
人们在后方学士兵的样,东施效颦,什么光荣之至啊,什么正确对待啊,什么勇敢而不懊丧啊。母亲们时而充当护士,时而是受难者,始终戴着长长的黑面纱①,始终珍藏着部长通过区政府职员及时授给她们的护士证书。总之,事情组织得井井有条。
在精心安排的葬礼上,大家悲天悯人,但念念不忘遗产,念念不忘假期,念念不忘据说着实可爱、性欲旺盛的寡妇,念念不忘自己延年益寿,也念念不忘长生不老,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每当参加葬礼,人人都向你举帽敬礼,叫人欣慰。在这样的场合下必须举止端庄,姿态得体,切忌说笑,只在心里高兴。心里高兴是可以的,在心里做功夫,一切都是允许的。
战争时期,人们不在夹层跳舞,而在地下室跳舞。士兵们不在乎,甚至更喜欢地下室。他们一到便要求跳舞,没有人觉得这种要求可疑。事实上可疑的倒是所谓的大无畏精神。瞧这家伙的体格,像个好汉吗?他和我们不相上下,脸色苍白,萎靡不振,叫他当好汉试试。至于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正在获得自己:受了伤,得了军功奖章,大功已告成。军功奖章是我在医院养伤的时候送来的。回到巴黎的当天我去剧场看戏,幕间休息时我向老百姓炫耀奖章,震动人心啊。这是在巴黎出现的第一批军功奖章,轰动一时!
就是这次在喜歌剧院,我遇到了美国姑娘劳拉,因为她我才领略了人情世故。在人的一生中,有些日子特别重要,相形之下,漫长的岁月似乎是白活的。我戴着军功奖章去喜歌剧院是我一生中有决定意义的日子。
因为劳拉,我对美国产生了好奇心。我立即向她提出问题,她回答时仅敷衍几句。我们一起出去旅行,一起回来,随遇而安。这是后话。当时巴黎人人都想搞一套军服穿。只有中立者和间谍不穿,其实这两者是一路货。劳拉穿着一套正规的军服,非常合身,样式娇美,袖口边和橄榄帽上点缀着小小的红星,帽子调皮地歪戴着,露出波浪式的头发。她向医院院长推心置腹地说,她来帮助我们拯救法兰西,尽绵薄之力,完全出于真心实意。很快我们俩就心心相印了,其实并未完全合拍,因为我讨厌心灵的冲动,宁可要肉体的冲动,纯粹的肉体冲动。对心灵应当抱极大的怀疑态度,这是别人教我的,在战场上学到的,不肯轻易忘记。
劳拉的心灵温柔、脆弱、热情;劳拉的肉体优雅、温存。我本应该要她的全部身心。总之,劳拉是个可爱的姑娘,不过正在打仗呀,这该死的疯狂把人类推向互相残杀,一半对一半,不管什么情人不情人。这种对战争的嗜好必然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的态度是,尽可能拖延康复期,再也不乐意回到战地火葬场去了。我漫步街头,倍感这场屠杀不伦不类,哗众取宠。人们无处不在耍滑头。
然而我在劫难逃,因为没有任何靠山可帮我解脱,我只认识穷人,就是说,任何人对穷人的死活都不关痛痒。至于劳拉,可不能指望她帮我打埋伏。她是护士,除非像奥托朗这号人,谁一眼都看得出这可爱的丫头是何等的好斗。在品尝英雄主义的牙碜的大杂烩以前,劳拉的贞德气概也许会激励我、感化我,但白打克利希广场参军后,我对一切口头的或实在的英雄主义产生了反感,就如患了恐怖症一般。我痊愈了,彻底痊愈了。
美国远征军女士团为了方便工作,把劳拉所在的护士组安置在巴黎兹宾馆。她本人得到更特殊的关照(她有关系)。她的任务就在宾馆领导一个专门的服务组,即负责向巴黎各家医院分发苹果煎饼。每天早晨分发几千打煎饼。劳拉干这项省力的差使颇为热心,结果不久便给她带来了麻烦。
应当说明一下,劳拉有生以来从未做过煎饼,所以她雇请一批厨娘经过几次试做,终于获得成功,煎饼金黄多汁,甜香可口,及时送交出去。她只负责把煎饼送往各家医院之前检查一下,并尝一尝。每天早上劳拉十点钟起床,洗澡后走下靠近地下室的厨房,我敢肯定,天天如此。她只穿一件黄黑相间的日本和服,这是她离美前夕一个旧金山的男朋友送的。
一切十分顺利,我们正在赢得战争。不料一天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劳拉满脸愁容,根本不碰饭菜。我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或突然得了什么病,于是央求她向我吐露真情,以便暗中相助。原来劳拉一个月来准时品尝煎饼,结果体重增加了整整一公斤,不得不把腰带放松一孔。这场飞来横祸怎不叫她眼泪汪汪。我感动之余,竭力安慰她,陪她坐着出租汽车东跑西颠找了好几家药房。事有凑巧,所有的磅秤都无情地确认这一公斤体重无可置疑地、千真万确地增加在她的身上。于是我建议她把这项工作让给一个同事,人家还“求之不得”哩。但劳拉坚决反对这种妥协,认为这是可耻的,是临阵逃脱。接着她告诉我,她的曾伯父是名垂千古的“五月花’’号的船员,一六七七年抵达波士顿①。她想到这段家史,无论如何不能逃避负责煎饼的义务,职责虽说低微,却是神圣的。
不过从这天起,她只用牙齿尖咬一小点儿尝尝,露出又整齐又美丽的玉牙。由于担心发胖,她的食欲遭到破坏,日见消瘦。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对煎饼的恐惧不亚于我对炮弹的恐惧。为了消化煎饼,我们常常到河滨路和林阴路散步,连那不勒斯饮食店也不进去,因为冰淇淋也能使女士们发胖。
我做梦也想不到劳拉的房间安排得如此舒适,全部糊上淡蓝的墙纸,浴室就在旁边,到处是她朋友的照片、题词,女的少,男的多,英俊的小伙子们像她一样长着褐色的卷发。她对我讲起他们眼睛的颜色以及多情的、郑重的题词,所有这一切都是有决定意义的。起先由于头像众目睽睽,我置身其间,出于礼貌,很是局促不安,但后来慢慢习惯了。
我只要停止吻她,她的话匣子便打开,战争啊,煎饼啊,我不便打断她。法兰西在我们的交谈中占重要的地位。在劳拉看来,法兰西仍是个具有骑士风度的实体,并不受空间和时间的制约。眼下法兰西身受重伤,岌岌可危,正因为如此,法兰西更令人振奋。而我一听到人家讲法国,便情不自禁地想到我的五脏,自然热情不起来。各人有各人的恐惧。既然她在性的方面很殷勤,我何必反驳她,洗耳恭听便是了。但涉及到心,我是不肯一味迁就她的。她很想让我显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而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做出英勇卓绝的样子,相反我有一千条无可辩驳的理由表现出与之截然不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