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有六帮海盗,他们相应之间建立了盟约,而联合使他们力量相当强大,连政府的押运官盐的船只都向他们交纳保护费。而这六股海盗中最有名的一支,就是郑石氏与张保仔共同领导的“红旗帮”——他们拥有600到1000艘海盗船,人数大约在2到4万之间。当时的总兵黄标因为剿匪不力而引咎辞职,在嘉庆九年到嘉庆十年(公元1804到公元1805年),广东水师提督一职三易其人,皆因剿匪不力。
在海盗领袖郑七死后,他的老婆郑石氏(原名石秀姑,原为广东名妓)和养子(为郑七抢劫并眷养的孪童,原为新会疍民)张保接管了郑七属下数百艘海盗船和上万海盗。郑石氏较为年轻,他和名义上的养子张保仔保持了事实上的情人关系,二人“名为主仆,暗为夫妻”,他们以香港多处外洋小岛为基地,拥有越南“西山政权”提供的优良装备。在其装备远远优于政府武装和缙绅组织的地方武装。在嘉庆十二年(公元1807年)十月两广总督吴熊光奏:“舟师夺获盗船十只内,起获五千斤大炮二位、二千斤大炮一位、一千斤至一二百斤铁炮五十余位,并火药三干余斤……”。嘉庆帝闻奏感到十分惊讶且不可思议:“起获炮械、火药如此之多,则其余各船以此类推,更不可胜计”。郑石氏和张保不择手段地袭击大小商渔船只,劫船夺货,绑票勒赎,严重破坏沿海居民的生产生活及包括中外往来;就绑票勒赎来说,不仅绑活人的票,而且绑死人的票,“发掘绅民坟墓,匿棺勒索银两”;各海盗帮会划定海域,向商、渔、盐、米各船勒索“保险费”,其名目有“号税”、“港规”和“洋税”不等,“凡商船出洋者勒税番银四百元,回船倍之,乃免劫”,就连政府的运盐官船,都要购买“盗船免劫票”;政府后来将盐运由海运改为陆运,海盗组织就开始对包括顺德在内的内河村庄进行大规模的烧杀抢掠;郑石氏和张保仔也抢劫各国西方商船,西方商船也对其深恶痛绝。
在海盗集团的眼中,除了广州府之外,顺德有珠江三角最为富庶的乡村和墟镇。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生存资源,顺德成为各路海盗的垂涎之地。在政府武装对海盗集团无可奈何之际,顺德的缙绅和农民自觉地发起了旷日持久的家园保卫战。大良人龙廷槐和陈寮采、龙山人温汝适、桂洲人胡鸣鸾等缙绅,在获得政府许可的情况下,有效地组织了这场针对郑石氏和张保仔等海盗集团的抵御战争。
清嘉庆九年(公元1804年),张保仔开始抢劫香山县境内的“东海十六沙”,而顺德缙绅和农民“东海十六沙”拥有广阔的土地,计20万亩。大量顺德农民和佃农失业,桂洲缙绅胡鸣鸾倡议建立“容桂公约”,每亩沙田抽银八分为守捕费,并以此作为维护农民武装运转的经费,聘请乡勇、建设炮台。同年,护沙乡勇缉捕了海盗数百名。胡鸣鸾上书广东总督,“海盗啸聚海隅,监船畏威,辄馈以米粮火药,或不如意,贼即据而夺其期程……若改从陆运而堵御隘口,盗无所济而自靖矣”。总督采纳了胡的建议,改海上运盐为陆上运盐,并在沿海乡村严行保甲,切断了海盗的给养。“容桂公约”还向西方人的“夷舶”购买四千重的大炮,其庞大的威力令海盗集团不敢轻犯容桂。
与胡鸣鸾相比,缙绅龙廷槐对打击海盗集团的贡献更大。龙生于公元1749年,在他25岁的乾隆丁未年就高中进士,后来成为翰林学士,成为皇帝的机要秘书兼核心幕僚之一,享有在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书房中随意出入的权利,乾隆和嘉庆对他均有良好的印象。龙并非迂腐的儒生,擅“经世致用”之学,在乾隆朝晚期见和坤“势赫”,正好龙廷槐的父亲去世,龙遂以“丁外艰”为由回到顺德,从乾隆朝后期的险恶政局中全身而退。龙廷槐虽然没有当过地方领导,但长期作为国家最高领导的机要秘书,使他比地方官更具战略思维,在全局的制度规划建设方面有过人之长。而他的任职经历,使他在北京官场有广泛的人脉,即使是牧守一方的地方大员,也必须对他谦恭有加。龙回到顺德后,仍然享有阅读《邸抄》的权利。《邸抄》始自汉朝,是中央政府将需要重要大臣了解的国家动态,集辑成册,供重要人物参阅的文献资料。龙廷槐可能负责过《邸抄》的编辑工作,他在回到顺德后仍然享受阅读《邸抄》并在其上发表见解的权利。
龙廷槐的资历和他在政府广泛的人脉,使他因受到长期训练的擅长于综观全局的战略思考能力、擅长于整合多方资源的能力,在广东沿海“盗氛日炽”的时候,得到了有效发挥。龙廷槐的书信频频往返于北京、广州和顺德之间,他也频繁地奔走于广州和顺德两地,他通过书信和讲学,把自己的战略见解和战术措施有效地灌输给广东的政界和知识界。
顺德当时的知县周祚熙曾经在台湾作过县令,擅长“德治”,他在嘉庆十一年(1806年)履新顺德,甫一下车,就在本地缙绅的授意下将本地的匪徒百余人缉捕归案。但他面对猖獗的海盗,他表现得相当精明并且缺乏胆识,除了懦弱外,他在顺德也留下了较好的名声,当然,他很有可能只能处处听令于龙廷槐,这也让他非常恼火。
当顺德缙绅们通过努力,使两广最为重要的海盐运输由狮子洋水运,改为从茂名、电白一带陆地运输时,郑石氏和张保仔在海上无利可图。以他们为首的海盗集团,展开了对东莞、香山、番禺、顺德和南海一带的疯狂反扑。东莞、番禺和香山一带,根本不能抵御海盗集团的抢劫。以至于在30年后,林则徐做官广东,还对张保仔的红旗帮多有耳闻:“张保红旗帮等盗伙数万人,劫掠商民,戕伤将士……粤省滨海村庄,受其荼毒之惨,至今间巷传闻。”尽管海盗非常猖獗,但他们不敢师法黄萧养,侵犯有高城深池之险、大兵云集的广州,而除了广州之外,顺德在当时的广东拥有最多的财富,他们开始策划抢劫顺德。当时,广东水军在顺德设置了“水师顺德营”,其长官“都司”官居四品,并不受官阶从六品的地方行政长官节制,而是受广东水师提督的统一调度。“顺德营”的战斗力并不强,因为他们的装备并不如海盗,而且兵丁人数只有3000人左右,更是远逊于海盗,而“顺德营”受水师提督的统一调度,随时离开顺德进行统一围剿。顺德要抵御超过2万名装备精良的海盗的突然袭击,只能依靠临时组织起来的农民。
嘉庆十四年(公元1809年),广东总督百龄发布了“封港令”,“盐艚、缯艚、货舶、战舰及粮食、货物,皆不得出海交易”。张保仔的红旗帮海盗陷入了缺乏粮食的莫大危机,而广东沿海的水师在百龄的指挥下统一指挥向红旗帮施加压力。总督百龄在战略上显然失误,他没有将海盗集团逼到外海,而是将张保逼入了内河。香山、东莞、番禺那些偏僻的村庄,张保仔抢劫不到多少粮食,而粮食储备最为丰富的顺德乡堡,防御严密,几乎无机可乘。嘉庆十五年(公元1810年)六月初九,因缺粮而作困兽之斗的红旗帮海盗,迅速击败了清朝水师名将许廷桂率领的“香山营”水军。许廷桂曾因缫灭福建海盗有功而任香山水师副将(相当于今天的分军区司令员),在水军中威望很高,他被张保抓获并被肢解,对广东水师的士气造成很大打击。香山海防被撕开一道缺口,红旗帮进犯香山小榄受挫,将海盗船云集在桂洲和容奇水道,离大良城仅有十余里,而当时的顺德营副将王国宝和都司陈国宝都随总督百龄征战在外海,顺德一时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