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节后阜阳市太和县宫集镇宫小村已有多名“香主”被当地警方抓获,此前该村曾有几名“香主”被法院判过刑,当地政府于2004年曾对“带香”一事进行了摸底调查,这几名“香主”却是“带香”行当历经20余年兴衰后,第一次受到当地政府处理。
2、宫小村共有300余户村民1300余人,村民以种地为生。上世纪80年代村子里开
始有人“带香”,因“带香”赚钱多,很快有村民开始效仿。村里“带香”行
“带香”就是带着残疾儿童乞讨
当达到鼎盛时,约有十分之一的人家从事这一行当。
3、当时大家不知道“带香”违法,有的村干部也外出“带香”赚钱,春节时,“香主”们就把“香”带回家。宫振龙回忆说,当时有的“香”待在“香主”家里寂寞,就推着代步的小推车上街转悠,成为令人心酸的街头一景。
4、2004年宫清平因虐待“香”被判刑后,“香主”们不再把“香”带回自己家,而是送回他们的父母家,春节后出门时再带走。现在村里“香主”已很少了,尽管村里没有一台电脑,村里的年轻人仍从外面的网吧等场合,搜索到关于他们村铺天盖地的报道,这让很多村民脸上挂不住,感情上也接受不了。
1、在太和县,宫小村还有一个别名一直在流传,那就是叫“瘫子村”。为何叫“瘫子村”,却源于一个乞讨故事,据村民称在上世纪80年代,年轻的宫小村村民宫效喜在河南下煤矿干活,结果放炮的时候意外出了爆炸事故,结果宫效喜双目完全失明,后来得名“宫瞎子”。
2、在回到家后,宫效喜由于丧失了劳动能力,于是只能一个人出外乞讨,直到后来他结婚生了小孩,便和老婆、女儿三人再一次一起出外乞讨,没想到却讨得了不少钱回来,甚至家里还盖上了大房。再到后来村中人于是便不断上门取经,纷纷效仿,从各地找来残疾儿童出门乞讨,于是“瘫子村”的名气便逐渐流传开去。
介绍乞讨中的内幕3、宫效喜表示十多年的乞讨生涯,他大概讨得了两万多块,还在家里建了四间大瓦房,但最后他带着唏嘘说,这行当已经干不下去了,挣的钱也越来越少,现在帮人算卦,每天还能挣得30多块,当年带香的时候,家里曾有不少人上门取经,宫清平被判刑后人就少了。
1、在村中问起“带香”,众多村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当年俗名叫“三伢子”的丐头宫清平,他可算是因“带香”被判刑的第一人,宫清平被广州市白云区人民法院以犯拐卖儿童罪、收买被拐卖儿童罪和非法拘禁罪数罪并罚共处有期徒刑8年。
2、后来由于狱中表现良好,宫清平争取到减刑1年多的时间,年前已从监狱释放回家。宫清平父母房间非常简陋,屋檐上和墙壁角落布满了厚厚的蜘蛛网,大厅中间只有一台10英寸的小电视供老人平常消遣。我们家差点就是被“带香”毁了,宫清平父亲宫继科伤心地说。
3、据他介绍儿子刑满出狱后,精神却开始变得有点问题。宫清平回家休息几天后,还是下定决心出去干活,他不想拖累家庭,前天动身去了无锡,到别人包下的菜园里帮忙种菜,一个月可以得1000多块钱,儿子刑满出狱后,精神却开始变得有点问题。现在啥都干不了,脑子不行了,不太好使。
1、自2011年2月5日开始清查携带残疾儿童出外行乞以来,警方已抓获并拘留“香主”5人,其中一个就是来自宫小村徐桥自然村的宫保华。随后找到宫保华的儿子宫坤,他在太和镇上开了一家汽修厂,对于父母被抓,他始终感到很是疑惑。那个小女孩是父母收养的,可以说算是养女了,难道带着她乞讨也是违法行为?
2、被警方证实为“香”的小女孩是叫宫倩倩,约在10年前被父母收养。那时候母亲犯了头晕的老毛病,父亲就经常带着她到阜南县的医院看病,由于看病多了,他们俩就认识了宫倩倩。宫坤介绍宫倩倩其实是一名弃婴,手脚都有残疾,曾经被人捡过又丢弃,我父母便可怜她,因为小女孩样子长得很可爱漂亮,于是就把她带回了家。
3、收养初时宫倩倩无法站立行走,于是母亲就每天喂小女孩吃钙片,甚至还耐心地教她站立和行走,不过因为宫倩倩有一只手是畸形的,另外一条腿也长歪了,几年过后才能逐渐矫正过来,生活慢慢可以自理。后来父母还把她送去学校上课,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学不懂东西,于是就没再上学,又回到家里了。我们也想过把倩倩送到大医院治疗,但手术费一说就要几万元,实在接受不了。
4、2010年宫坤和他哥哥到镇上开了一个汽车修理厂,但却因此欠下别人不少钱,同时家里也要为奶奶治病,经济负担很是沉重。据宫坤介绍宫倩倩平时十分喜欢唱歌,于是父母带着她行乞时,一直都利用这点吸引路人注意的目光,后来效果是非常好。大概2010年夏天吧,他们到了上海、南京等地乞讨,仅一个月时间就带回来5000多块,马上就拿来还债了,就在不久前,他们又拿了一次钱回来,一共一万多块。
1、阜阳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司学龙表示网上报道与事实不符,当地政府关于“带香”事件对媒体设立的接待处,阜阳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司学龙在宾馆中表示,他承认经过查明宫集镇在早些年确有村民携带残疾儿童外出乞讨的情况。
2、当时我们也是后来才了解情况,因为宫清平在广东被判刑了,结果一窝蜂来了不少媒体采访,我们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事情。太和县政府当时感动十分震惊,于是开始大范围的高压打击,杜绝这种情况再次出现,再到后来地方经济发展起来了,现在本地的“带香”行为已基本上得到消除,就算存在也是极个别的现象。
3、近期网络文章再次出现了关于太和县宫小村拐卖虐待儿童的报道出现,因此政府再次严查打击,截至目前已破获两起案件。不过眼前的事实还是和网络上的文章和报道有所出入,残害虐待儿童的行为经查明后证实没有,更不要说残害虐待儿童成风这些说法,而那些向小孩泼硫酸、用刀致残等行为到目前来说,根本没发现。
4、现在政府和警方已经全力排查,但查处起来可能存在一定困难。村里很多都是外出打工的人,流动人口很多,不可能要他们都放弃工作回来调查,我们也不可能派人到全国各地这样地跟着,政府将会迅速查明真相。
心有多狠决定能够赚多少钱
乞讨看似简单,但讨到的钱多少,可与乞讨的技巧有着很大关系。乞讨地点、时间、气候等情况,都决定着斩获的厚薄。“‘带香’是良心活,赚多少钱和心有多狠直接挂钩!”在2月10日的采访中 ,几名“香主 ”和“香”向记者揭露了此中的内幕。
“香”:老年人最易施舍爱心
在徐桥村一座破落的厢房门口,身体严重残疾的宫保磊坐在一袋子麦秸草上,伸长脖子望着门外的世界。这名35岁的男子,就是当年跟着宫清河到福建乞讨的宏宇。他的屁股上面长着一个半米多长的瘤子,双腿严重变形,身高和一名5岁的孩子差不多。厢房的地面湿漉漉的,但难以阻挡宫保磊对门外世界的好奇,一只小花狗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想挣脱他的“禁锢”,宫保磊自嘲地说,这条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他养来做伴的。
宫保磊的母亲朱女士已59岁,常年的劳累使她患上类风湿病等多种疾病,不得不借助拄杖行走。她告诉记者,当初和宫清河“劈伙”,是因为她和宫清河之间产生矛盾,另外,家人也嫌带着孩子外出乞讨丢人,他们母子俩便回了家。但家里三个孩子都要吃饭,而他们夫妻俩又没有别的本事,她只好再带着宫保磊时常外出乞讨。宫保磊介绍说,这些年,他和妈妈到过湖北、江西等地。由于自己长得太难看,不敢去一线城市,怕被人赶出来,只好去一些县城。每当有年轻人来到面前,他都要低着头,担心自己的模样吓着别人。而一些老人从身边经过时,他则卖力地求助,老人们最善良,一般会慷慨解囊。宫保磊表示,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已决定不再出门乞讨。
“香主”:乞儿哭喊都有门道
宫小村一名老“香主”向记者透露说,当地的残疾儿童毕竟有限,一些“香主”便去其他地方寻找残疾儿童。这些孩子带回家后,要先教他们学说阜南话,以应对心细的施舍者和政府部门的检查人员。另外,“香主”还要教会孩子乞讨,例如,故意裸露残疾部位,以引起路人注意。如果路人多看自己几眼,“香”要凄惨地大声求助,如果对方不理会,则需要连哭带喊,甚至抱住对方的腿,直到对方施舍为止。
要是路人对自己的求助置之不理,就用力拍打跟前用来乞讨的器皿,并加大声音求助,以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迫使对方不好意思继续冷漠。遇到雨雪天 、大风天等恶劣天气,则是讨钱的好时机 ,乞讨者会表演得更加凄惨,博得更多的爱心。这名曾经的“香主”透露说,第一代“香”现在都已长大,很多人已脱离“香主”控制变成“老板”,而“香主”只是他们的合作伙伴,但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讨来的钱大家平分。也有的“香”也开始“带香”,由于他们的经验丰富,赚取的不义之财更多。这名曾经的“香主”介绍说,现在当地的“香主”确实已很少,很多人已改行当了帮人看宅基、治病的“神仙”。几个人合伙演双簧,一年能赚上二三百万元,而这些年“带香”,一年只能赚10万至 20万元钱 ,两个行当都骗人,收入却相差甚远,宫小村就有两名这样的骗子。尽管在村里没有盖楼房,但他们在县城安了家。
说到“带香”的根源,该村前后两任党总支部书记——原宫小村的党支部书记宫传文坦言主要是因为农村收入太低,人们却渴望发家致富。“当年村民如果完全靠种地来吃饭,年均收入仅是1000多块,那个年代村里外出打工的也不流行,而且那时候人们的法律意识淡薄,根本不知道这是违法。”宫传文说,“如今出外打工收入却变多了,那何苦还要‘带香’呢?自己还要担惊受怕!”
“丐乡”大起底 皖西职业丐源调查
我们的城市突然出现了很多“陌生的朋友”,他们看上去衣衫褴褛,处境困难;“陌生的朋友”周围又很快竖起热情洋溢的手,给他们爱心,给他们温暖……
但是我们突然被确切地告知:他们中的大部分是“职业行为”,如同舞者翩跹于灯光之下,耕者奋力于垄亩之间。
那么,他们原本怎么生活?现在怎么生活?他们来自哪里?又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职业?我们的调查开始了。
如同庄稼长进了城市,自2003年8月开始,每个城市的居民都必须面对结队而来的流浪乞讨人员;如同鸟儿挣脱了樊笼,自2003年8月开始,每个流浪乞讨人员都可以放心地踏进他所向往的城市。
新的抵牾和磨合开始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象是:救助站门可罗雀而大街上却到处“求救”……
所谓“乞翁之意不在粟,在乎财帛之间也”,一种全新的职场或者全新的生活方式——“职业乞讨”在人们不经意间突然出现了。
这是2003年11月的第一个星期二,我们的调查千里逆向寻踪,越过了无数的旷野阡陌,终于找到了神秘的“丐源”——安徽省阜阳市太和县宫集镇宫小村。
在广袤的皖西北大地上,它有一个非常职场化的称谓——“瘫子村”,而且还只是众多“丐源”中的一个。
“五万不算数,十万刚起步,宫小想露脸,廿万称小富。”宫小村的富裕想藏掖也困难。
皖西北的民风出名地剽悍,皖西北的口音也出了名地难懂,加以地理位置的偏僻,要不是太和籍的老韩和宫集镇退伍军人宫保林担任向导兼护卫,进入宫小村(当地人简称“宫小”)将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现年50岁的宫保林常年在宫集一带跑运输,对周围民情社情特别对宫小村的情况烂熟于胸,宫集镇以下的路颠簸不堪,待到机耕路突然变成平坦的硬沙路时,他说,宫小村快到了,这条大路,就是宫小人自己修的。
看惯了皖西北的破破烂烂,初见宫小村的确眼睛一亮。
触目都是四轮铁牛,到处都是青瓦楼房,更有豪院巨宅掩映绿树之间,果然是六畜兴旺,五谷丰登,高处看,还有锅盖(卫星接收)蘑菇状团团开放,俨然一派江南农村气象。
姓宫的在整个宫集镇也是一个大姓,姓氏的起源据说祖先是专门掌管周朝宫室门钥的,后人也就以职为姓了,传承了三千年,但是何时以乞讨为业已经难以考稽了。老辈人相传,自古遇到凶年灾年,整个淮北农村的人都有外出逃饭求生的习俗,凤阳、蒙城、阜阳都有著名的讨饭乡,但是像宫小村那样讨出了名气讨出了“智慧”并形成了“瘫子村”这样特殊的职场,毕竟是不多见的。
所谓“瘫子”,是当地人对残疾人的统称,泛指所有手脚畸形之人。
但问题是宫小村,宫集镇乃至整个太和县都不是残疾多发之地,“瘫子村”的称呼因何而来呢。
“事变于偶然”,已经有着28年党龄的宫保林说,“宫小”的人,乞讨史虽然悠长,但是斩获一向平平,80年代初,宫有生带着他的瘸腿儿子去上海看病,发现上海人特别同情他的残疾儿子,父子俩坐在第九人民医院的水泥地上,人们就一个劲地向他们扔钱,由此便得到启发:瘫子是行乞的最好道具。
从此他带着儿子走南闯北,发现只要他的瘸腿儿一苦脸一流泪,再严厉的治安人员也会对他俩网开一面。
眼见得宫有生买牛盖房地发了起来,最“干煸人”(当地土语,刺激人的意思)的一次是镇上买化肥,“财大气粗”的宫有生一口气就扔出两麻袋的一元硬币,从此就有了一个很牛的外号:“数钱累”。
“数钱累”的力量之大是毋庸置疑的,宫小的村民发一声喊便纷纷效仿,没有“瘫子”,就外出寻租,四乡一时而“瘫贵”,便去更远处搜寻,弄得马蹄声碎,喇叭声咽,日暮时分家家扶得瘫子归。
“瘫子村”从此出了名,周围的孟庄村、时庄村、南庄村乃至更远的蒙城县,涡阳县、颍上县、阜南县甚至河南的民权县都纷纷效仿,一种隐形的“产业”——“租赁乞讨业”悄悄出现了。
它的名称叫“带瘫子”(当地话读如“带毯子”),行话叫“带香”(当地话读“香”如“响”),邑人相见的日常问候就是:“带瘫子了没有?”或者是“带”了几个?行业暗语往往就是,这家伙“带香”;我最近“带香”了。
“香”(响)的解释,就是因为“瘫子”能带来收益,“吃香”而奇货可居的意思。“带香”者,对瘫子而言也就是“香主”了。
宫保林带着我们往村里走,村里人人都认识他,和他不住地招呼,但是对我们却异常警惕,大概一眼就看得出我们来自城市,人人都审视着我们。
田间劳作的多为妇女老人,村里的狗多得不可思议,而且“贵族后裔”很多,“京叭”、“哈巴”、“马耳他”、“大麦町”、“砂皮獒”……尽管因为滥交而蜕化得厉害,但一看就知道这个农村受城市影响明显。
我们大致数了数,飞檐流丹,琉璃立面,门口蹲石狮子的建筑大约近10幢,其他体面的小楼更多,但是一个共同的怪异现象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大铁锁把门,宅内空无一人,门缝里细细看去,大院子里都停着阜阳市生产的“奔牛”牌四轮拖拉机或者三轮载货摩托。
“都带瘫外出了,这就是‘带香’的特点”,担任过当地行政村主任的老韩介绍起农活来如数家珍,“香主”并不荒抛田地,他说,一般“寒露”后(10月1日前)就停止行乞回村了,雇人把玉米、大豆收了,种下小麦后就又“带瘫子”出去了,“香主”都这样不料理麦子的,于是在城里混到春节回来过年,然后再出去,每年6月回来还是雇人把麦子收了,种下玉米、大豆、红薯(称为麦茬红薯)……如此循环,就是他们的一年作息图。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再早来半个月,就可以看到家家户户的瘫子像猴一样圈养着,可不让出门哩!也不让外人近身……
那么农活的雇工费是多少呢?
村西一个名叫胡根源的老人告诉我,每亩代耕费25元;每亩收割费35元,“香主”们财大气粗,所有田地都叫人代耕代收,反倒从来不误农时,不过,咱村里也不是都“带瘫子”的,我就从来不“带香”,所以我穷。
正值立冬时节,远远地看去,宫小村的田地果然大都已是绿油油的麦苗,而周围村庄的农田才刚刚开始播种,前后相差一个月。
那你为什么不“带香”?我问胡根源老人,老人须眉皆白,衣着整洁,思路清晰,侃侃而谈:我认为那事儿犯法,雇佣残疾儿童盈利致富,后患可大着呐!再说,那活儿也不好伺候,这,人是活货,弄病弄死了怎么办?咱村为这事发财的当然不少,可栽了的也不少啊!
你们村多少人为这发了财?多少财才算富?
“说现钱吧,房子和“四轮”的不能算吧”,胡老汉侧着头想了想说了一句当地的顺口溜:五万不算数,十万刚起步,宫小想露脸,廿万称小富。
“带香”要饭内幕:夫妻各带一“香”,年收可达3万。麦田再无守望者……
“宫小”的人,绝大多数认为行乞没有什么“丢脸”的,而“带香”更被认为是一种技术上的“飞跃”,或者是一种生产力的解放,“那只是一种活儿”,初中文化程度的宫大庆带着流气说,“带香”可比贩毒和拐卖人口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现在咱村早就没有因为饥寒交迫而去讨饭的了,做乞丐,还不都是为了多搂几个钱?!“带香”,更是一种本事!“香主”容易吗,出本钱(资本)先预付给瘫子父母“工资”,再养活瘫子,一个最起码了,有时“香主”要带四五个,都得养活呀,他们在自个儿家里还吃不饱呐。那么,有“投资”,就不该有回报啦?!赚点钱有什么不可以?那些瘫子,在自己家里不生钱,他父母还得养他,不就是个累赘?我们“带香”的替他们减轻负担,他妈的应该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你们来调查这些事干什么!你们城里人的钱都是干净的?
宫大庆大概意识到我们“来者不善”,一边叉草一边挣红着脸大声抗辩,惹得村民纷纷鼓起掌来,但被宫保林一吆喝就噤声了,他悄悄对我们介绍,宫大庆这小子前几年带过香,匪气重,心狠手辣。现在虽然不带了,但是拼命发狠地“嚷嚷”其实就是为自己辩护,同时还煽动乡亲们的情绪,这里的人特野,要不是我在场,他的铁杈子可能就一下子直叉你了,说你是个危害宫小安全的陌生人。这野地里叉坏一个人去找谁?尤其你们又是来曝光的,上面知道了也装傻。
我们瞥了一下宫大庆的门庭,门口拴着两只羊,房子虽然破旧些,但是院子里有一辆拖拉机,屋旁池塘里的一大群北京鸭也是他的,好肥。
宫大庆和村民们看到宫保林都畏惧,宫说,他的机动三轮车常年跑“宫小”,谁家“带香”,谁家带几个,“瘫子”的下场最后如何,因为都坐他的车,他都一本账。说着,他从人群里拽来了一个老者,和他咬了一会儿耳朵,对我们说,他叫宫本善,最多时带过四个“香”,现在“退休”了。
“瘫子”都是外面找来的,宫老头和我们走到僻静处开始缓缓地介绍,最初是在阜阳地面上找,年龄都控制在8岁以上,15岁以下,太小了难养,容易生病,成本太高;太大了也不行,难调教,有的发育成大小子了,制不住。
后来又在全省范围找,最后扩大到全国的范围,云南、贵州、广西、甘肃、陕西……越穷的地方越能找到,我们出介绍费,介绍一个给50元,我们对瘫子的父母说,我们是招工的,做手工活,孩子管吃管住,每个月给你们工资。现在年轻一代“带香”的,比我们当年还厉害,常常穿得笔挺,拿着公文包和假介绍信,去西部那些县里的残联“联系工作”或者“献爱心”,一分钱不付就能把残疾儿童的名单搞到手……
“孩子的父母怎么会相信你们呢?”
有各种各样的父母,宫老头说,有的巴不得快点将孩子出手,在家是个大累赘;有的舍不得,我们就把他们和孩子一起带来我们家,住几天,让他们相信,同意了就签“租子协议”,先交对方押金,价格不等,手残的,价格低些,每年2000元。脚残的,多些,一年3000元,一般越残价格越高,长得越畸形,我们越欢迎,为什么?因为你“要饭”的越糁人,越有人肯给钱啊,有一次,一个浑身被烧得像“水面筋”和玉米棒一样的9岁男孩,开价一年6000,我要了下来,一年就给我赚了两万五,还有大瑶山两个连着背胛骨的孩子,一个正走的时候一个就得反走,有趣极了,开价一年一万五,我没敢要。
“‘带香’可不是容易的事”,宫老头说着叹了一口气,孩子是各地来的,得先训练他们,矫正口音,学咱安徽话,先学“他是我爹”,“她是我妈”,要标准,那是用来对付警察的,然后再学别的,乞讨的表情、声音、手势——嗨!都大有学问哪,讨饭最讲鉴貌辨色,首先是眼神,一定要盯着人求,求得紧,“香主”要他们对着镜子反复练,伸出拐手怪脚,抖功和颤功都得练,练到“香主”满意为止……嘿,“带香”发财的,没有一个不是优秀导演和心理学家,你们别小看了。
一般,“香主”都是一早把“瘫子”们喂饱了送到预定的位置,少给他们喝水,渴了,眼神才糁人,“香主”远远地看着,人气旺的地方一上午讨个三五百元没有问题,一天一千都有。在上海,我特别喜欢衡山路和茂名南路一带的小马路,别看人不多,可有钱的多,心软的也多,特别是晚上7点以后,好像全城的红男绿女都来了,手特别松,一会儿钱罐就满了,咱得马上换空罐,真叫“数钱累”呀。还有闹市区的几个大菜场,早上也是好地方,想积阴德的老太老头可多了,大概年轻时都做过什么事,现在一个劲地往“瘫子”手里塞小钱……
也有人气不旺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几个就会走出来,围着“瘫子”一个劲地叫可怜,看看人多了,我们就先扔些钱,这叫“托”,又叫“化子托”,马上就会有人跟着扔钱,这招可灵了。
“带香”的,都爱往上海跑,我们行内叫“去上海上班”。为什么呢,除了地面大就是气候好,不像广州和北京,热的太热,冷的太冷,北京6月才暖和,10月就得往回撤了,“瘫子”冻不起;广州一个劲地热,传染病又多,“瘫子”也烤不起。凡是“瘫子”,身子都弱,出了意外,赔钱厉害。
“外界都说你们这一行虐待‘瘫子’,虐待残疾儿童,有没有这回事?”
那当然有,不是自己的孩子,哪里真会爱惜他们,说虐待,最常见的就是不让休息,延长他们的要饭时间,有的“香主”逼他们一天要10多个小时。还有就是刮风下雨也“上班”,让他们冒着雨在公共汽车站,特别是上下班的时候,缠着心急火燎的男男女女……还有就是钱讨少了,打啦骂啦,冻他啦,饿他啦,不稀罕。不过,我可从来不虐待他们,而且“瘫子”也不是好惹的!
第一,他会罢工,不干了;“香主”要再打他,他就报警,说你根本不是他爹妈,抓你个虐待残疾儿童,拐卖残疾儿童!第二,“瘫子”虽然大都不识字,但是都认识自己父母名字,他要你每个月先寄钱给他父母,然后给他看过汇款单,才给你干活,你说精不精哪。第三,他们还会“跳槽”呐,你逼他急了,他就走人,换个“主”保护又怎么样?最后,他还会“兼职”,同时为两个“香主”打工,到时候通知他父母分头向你们要“工资”……
“你带瘫子这些年,出过事吗?”
哪有不出事的,他叹了一口气,前年邻镇的人找上门,要我带他儿子“出道”,那孩子10岁,是个瘸子,长得又瘦又小,还对我瞒了先天性心脏病。
我交了他爹3000元押金就去了青岛,在街上让他露出麻秆子腿讨钱,开始每天还能赚200来块钱,但是孩子身子弱,没几天就觉得他气色不对。
那天气温高,孩子被晒了一上午,呼吸急促,我走过去看他,周围人一起骂我不是人,这么残忍,我也不声辩,急忙把孩子送医院抢救,半路上他就断了气,医院结论,先天性心脏病。
没办法,还得央人私了,认赔了2万元……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宫老头也讲乏了,指着高楼大宅说,“带香”的发财,在你们眼里不算什么,可在庄稼人眼里就不得了,咱村很多夫妻都各带一“香”去上海、去无锡、去杭州“上班”,一年起码净赚3万,这田里捣腾的,一年最多也就两三千元钱,你说还有谁肯种田。
支部书记宫传文:“大家伙富了,你去断他们财路还不跟你拼命!”中国最古老的一个道德判断在最农村的地方被颠覆了。
“宫小”不小,事实上,它是一个下辖4个自然村的大行政村,共有村民1600人左右。
现年50岁的“宫小行政村”党支部书记宫传文住在村西南,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门楣还过得去。
快黄昏时,宫传文夫妇接受了我们的录音采访。
新民周刊:先请介绍介绍村里的地理条件和经济状况好吗?
宫传文:这里属于太和县,太和县位于安徽省西北,从秦朝建县迄今已有2000多年,地势平坦,沟渠纵横,土地肥沃,属暖温带半湿润季风气候,我们村一共370多户住家,耕地面积为2600多亩,地质为湖砾地,不宜种水稻,漏水,但是地力还算肥沃,农产品主要有小麦、玉米、大豆、红芋;经济作物有棉花、芝麻、薄荷、桔梗等,总人口1600不到,壮劳力约400多人,人年均收入2500元左右,370多户已有三分之二以上安了电话机,彩电、洗衣机、冰箱的使用已经普及,在阜阳地区属中上等生活水平,人们爱出去打工,每年外出打工的约占总人口的40%……
新民周刊:等一等,听说你们村民外出打工的,把“带瘫子要饭”也称为“打工”?或者“去上海上班”?
宫传文:(表情凝重)……这情况有。但也有不要饭的,真正打工的。
新民周刊:知道外界叫你们“瘫子村”吗?有多少人“带香”?
宫传文:……知道。不过,多少人“带香”可搞不清,我们这里呀,上面天天号召大家出去打工,大家就都出去啦,都说是去打工啦,谁肯承认带瘫子啦?你又拴不住人家的腿,公安也来过几个,没用,怕犯众怒,这里的人可不好惹。
新民周刊:有多长历史了?你们觉得违法吗?
宫传文:具体年份还真说不清,要说犯法嘛,就觉得不对劲,犯法,具体又犯哪一条法,说不清。
新民周刊:至少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青少年保护法》和《民法通则》中的未成年人保护条款,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护法》。
宫传文:(坐立不安)……有那么严重?那些“带香的”不是说两厢情愿嘛……敢情去上海“上班”还真闯祸?
新民周刊:你们作为一级党组织,能不能实事求是地告诉我们,“瘫子”出过事吗?
宫传文:好像有。只是听说过……瘫子死了,双方私了了,带香的赔了大钱……可民不告,官不究,他们又不来找我们,具体情况也就不知道了。
新民周刊:听你刚才介绍,“宫小”的村民远远没有穷到非出去要饭不可。
宫传文:可不是嘛,就算闹灾也从来没有饿着谁,冻着谁,“带香的”,净想着捞钱,发财,人一“带香”,心就坏了,就怎么也不肯回头了,盖楼的买车的,发了几十万的人有的是,但是我们现在很难管他们,因为成了风气,大家都不知羞耻,这人哪,最拿他没办法的就是不知道羞耻,不害臊,就是不害臊!大家学样,大家奔“数钱累”,而且众怒难犯,大家伙富了,你去断他们财路还不跟你拼命……
离开“丐乡”,正是寒潮大举南下时,回望宫小村,不禁想起历朝历代,乞丐总是垫底的阶层,从马背得天下的元人纵然最恨读书人,但最终还是让乞丐给垫了底,赵翼《陔余丛考·九儒十丐》载,“元制: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就是当时公认的排序。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宫小”这个中国最农村的地方被完全颠覆了,“宫制”:一丐、二官、三吏……
也许是“新的生活方式取向”;也许是“价值标准的重新排序”,然而“乞者”一旦“雇乞”,而且事实上就是“非法雇佣残疾儿童牟利”时,这一切的性质恐怕就不能很轻松地诠释了。
哀莫大于心死。如此高成本的致富是不是需要几代“宫小”人的高成本偿付呢。村口的一群牧童正在唱着一首被改编的儿歌:我有一个理想,一个美好的理想,等我长大了,要把乞丐当,要把乞丐当……
尚飨。(文中部分人士系用化名)(记者胡展奋)(来源: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