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村信札》系北京市“出版原创推新工程”推出作品。
99杯“新小说家”大赛新锐奖作品。
在无可逆转的现实中,对难以回去的故乡的最后一次回望。
苏童、叶兆言、赵长天、陈村、蔡翔……联袂推荐!
细致绵密的呢喃,暗藏玄机的书信。
那些离开的人们啊,你们可曾记得自己原来的样子?
你一定急于想知道布克村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哦,请不要着急,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敢保证是在下封信还是下下封,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说说你在我想象中的模样,这比我和朋友们玩掷盘子、挖洞的游戏要高尚得多,你应该比他们美貌、比他们温柔、比他们更会了解我爱我。瞧!现在这种冲泡咖啡的方法就是你亲手教我的,我学着和你一样仔细地把泡沫弄掉,然后对着灯光欣赏琥珀色的咖啡汁液。我喜欢喝咖啡,不过是在人们都走光后才养成的这个习惯。十几年前,我那时候还小,村子里还根本没有咖啡这种玩意儿呢。
我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那是在我五岁时最好的朋友卡卡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天晓得它怎么能存活这么多年,黑色的外壳,“能够发出各种声音的盒子”,我一直这么称呼它。在信中我还是叫它收音机比较方便,现在,它是我知晓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许多听起来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从收音机里听来的,其中自然也有我天才的发挥。 在人们离开之前,邮差每周会来一次,送来几份报纸和一些信件,有时也有包裹,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的东西,他们喜欢定购许多新玩意。邮差完全是例行公事,她不知道也不在意村子里的事情,因为她要绕很远才到这里。她来的时候敲响村口的大钟,年轻人就会跑过去把东西取回来。前些天,邮差偶尔还会来,她并不知道村庄里已经基本没人了,一些尚未离开的人从她那里取到自己的东西,很快,她就再也没来过。
没关系,我想我并不需要把写给你的信通过她来递送,坦白说我还不是很信任她。但是,我可以想象你收到信时的表情,或许你可能向旁人打听:“那个布克村的家伙还好吗?”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我会打开一瓶葡萄酒庆祝的。
晚饭后,按习惯我会骑着枣红马——小红,这古怪的名字可不是我起的,有一次(很久以前了)你称呼它叫小红——在我梦里。我骑着枣红马,怀里抱着跳兔吵闹,匹克跟在后面,它的尾巴被我绑起来了,因为它总是打翻我的瓶子,不管是装牛奶的还是盛放其他液体的。
我们绕布克村一周,有时候是两周,这要看我的心情如何。我仔细记录下各种数据,比如干旱情况是否加剧?村口地下几英尺的温度等等,回来后把这些数据登录在一个大笔记本中。如果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被送到城市的某座高楼里,就会有一批专家模样的人彻夜不眠来研究它,但在我这里它们只是一群数字。我记下它们,是因为村民走的时候嘱咐我这样做。“将来说不定会有用,”村长说,“将来,你明白吗?布克村的将来。”我不太明白,但是聪明地点了点头。
哦,我的蜡烛快燃尽了,先到此为止吧。
如果你不反对,下次我会在信的开头加上“亲爱的”几个字。
就在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件是十分可笑的事。平时,我会在六点钟准时起床,闹钟一响,如果我没有三次关掉它,它会持续不断地叫下去,甚至把我那些不善于早起的朋友们吵醒。但是今天,我醒来时没有见到穿过天蓝色窗帘的曙光——我曾经向你描述过那种天蓝色的色彩。我糊涂地认为自己被夜骗了,“此时至多四点”!就又昏昏地睡去。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九点钟,天气阴沉,空中好像布满了某种细微颗粒,让一切都显得有些黏稠。五只鸡跑出来三只,在院子里留下许多白色的粪便,四处溜达着寻找食物。匹克倒很安静,因为它已经把厨房弄得足够乱,吃了比平时多三倍的食物,正躺在柔软舒适的窝里打盹。吵闹被拴着,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一直奇怪吵闹在发火和闲着的时候从不吱吱地叫,而是用爪子拼命挖洞。吵闹每次都会挖出四五个洞口,它拖着绳索在几个洞口来回进出,好像这样能减轻它的烦躁。匹克常常以同情者的姿态看着吵闹,甚至把自己啃不完的骨头叼到吵闹面前,看它出丑。匹克在某种程度上瞧不起我的其他的几位朋友,它认为这些食草动物的生存能力奇差,一切只因为它们不吃肉,匹克失去了与对手争夺骨头的乐趣。小红马一直待在长满青草的园子里,或站或卧,没有谁和它争抢这片领土。
既然它们各自都有所“行动”,我就不打算准备早餐了。这样的上午,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天气虽然阴沉,但几个钟头之内雨似乎下不起来,我把工作全部安排在下午和晚上。我窃喜着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我想你也许读过这本书。我记得有段时间卡卡和我们常常一起读书,三人中以你的阅读量最大。封面上的一双眼睛首先吸引了我,在它看起来像是活的,在充满灵气地转动。然后我带着一种特别的情绪翻开充满木浆和油蜡昧儿的纸张,那种感觉就像晚餐时点亮烛火,用刀叉敲击盛牛排的盘子一样。但我只读了前言和第一章,主人公的死会加深布克村的沉闷气息,会让我用冰冷的态度对待匹克它们。这是不公平的,它们现在是我的伙伴,和我一起在布克村留守,我们应该相依为命。
在人们还没有撤离布克村时,这样的天气常常是一场舞会即将举行的先兆。在布克村的中央街道上,有一块用安卡拉山的红土和沐沦河滩的石块铺成的广场,广场呈三角形。这对于外地人来说无疑是个奇特的广场,但在布克村则显得恰如其分。站在高处,能看到这么一幅景象:大三角是布克村,中间的小三角是布克广场。这时候,你就会惦记着自己的长裙、舞鞋和舞伴儿,希望在顷刻间准备得当,开始尽情跳舞。你会发现布克广场比你能想象的其他地方都更有亲切感。
“它是一个能呼吸的广场。”村民们这么赞扬一点不为过。布克村的传统之一是:你要想自己的名字走进姑娘们的闺房,被她们动人的小嘴谈论,就必须到布克广场来展示你的歌喉和舞姿。全村的姑娘小伙都来参加,通常他们每人都捧着一大把马蹄莲花。这种马蹄莲与那些植物书本上所描述的大不相同,它是金黄色或金红色的,代表热情、忠贞、爱恋、拥护等。姑娘把花送给姑娘就成了姐妹,小伙把花送给小伙就成了兄弟。姑娘和小伙互相赠送很可能就是爱情的开端。
文字相对老道,比较成熟,收放自如。全文使用了书信体这一较为特别的文体,却并没有过多的影响故事的流畅性,那些看似天马行空的虚构情节,其实大多有现实的寓意。作者希望成为一个都市中的心灵守望者,他有这样的写作野心。
——99杯“新小说家”大赛评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