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宇阳

今国家体育部，快乐而简单地生活着。我们可以轻易想象出那个时候他的状态，管理着几个稳定生产着金牌的冷门项目，安静地生活和工作着，偶尔会接受几个相熟的记者的采访，下班回家走在路上，除了体育大院里的同事之外，没人认识他。

但命运却在过去的一年里，和这个叫做韦迪的干部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南勇被警方带去沈阳之后，韦迪被他的领导推上了足球管理中心这个火山口。他出名了，比郭德纲、周立波成名还要快，他的手机被打爆掉了，过去一年里他接受的采访次数超过了过去10年，这还不包括那些被推辞掉的。但是，在享受迅速走红的同时，他也无可避免地，经历了一生中另外两项第一次……第一次在比赛场被观众喊下课，第一次被如此多媒体和球迷批评甚至痛骂，以至于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他不得不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再让我做一次决定，我可能不一定会选择来足协。

姬宇阳韦迪是在中国足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后接到任命的，就像《让子弹飞》里的侠盗张牧之，抢钱本来是他的工作，但是没抢到钱，抢了一个官，最初张大盗的想法，只是像葛优演的师爷建议的那样，用官的身份在鹅城骗点钱花，但是事情到后来，越来越走样了，抢劫渐渐变成了一次革命。

韦迪同志最初来到中国足球，也是带着相当强烈的政绩冲动的，一个干部对于政绩的冲动，约等于大盗张牧之对于抢劫的冲动，但是当他们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之后，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电影中，葛优扮演的师爷刚进城就向姜文扮演的大盗宣布了一条噩耗：前任县长，已经把税都收到90年后了，此地没油水可刮了。

韦迪上任后面对的中国足球，就像那座税已经被收到90年后的鹅城，足协前任们的不作为，让中国足球很难再为任何一个前来镀金的干部提供一点政绩和资本，他产不出金牌，也产不出好口碑，和其他项目少有人关注不同，足球行业的每个细节都被聚焦的媒体的放大镜之下，但刚刚上任时候的韦迪和初入鹅城的张大盗一样，把很多事情还都想得挺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他把足球想得太简单，韦迪不会在上任后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就明确喊出女足要在5年内重返世界一流，男足要在5年内重返亚洲一流。如果不是因为他把国际足球的复杂关系想得太简单，韦迪也不会在明知这样做可能会得罪亚足联和亚洲其他国家的情况下，依然明确提出要中国申办2026年世界杯。

张大盗在付出血的代价后才知道鹅城的江湖有多凶险，小六子被逼得剖腹惨死，县长夫人又被乱枪打成筛子，最终葛优扮演的师爷也被地雷炸成两半，现实很残酷，逼得张大盗一个回马枪推翻了黄四郎。

韦迪也是一样，在了解了中国足球的底细之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大跃进式的口号根本无法实现。在卡塔尔获得2022年世界杯主办权之后，韦迪也渐渐意识到，自己在申办世界杯问题上的赌博，根本就毫无胜算。但是，在2010年底来临之前，他还是做出了在他任期第一年里最大胆也是最正确的一件事，那就是签下了世界名帅布拉泽维奇。21世纪什么最贵？当然是人才！他开始意识到在教练问题上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是一个巨大的好的转变。

经历了2010年的一系列大跃进的举动之后，据说在即将到来的2011年里，韦迪可能会把目光从上往下移，2011年，我们希望他能更多做一些为职业联赛固本培元的事情，为中国足球打基础的事情比如后备培养，而不是再继续用大胆的举动或者大胆的言语来吓人。

葛优扮演的师爷送给张大盗的那几句话，一样可以在新年来临之际送给韦大人，酒要一口一口地喝，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步子迈得太大，会扯着蛋！

1997年，在冯小刚第一部贺岁片《甲方乙方》的结尾，葛优说出了那句著名台词：“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他。”13年之后的今天，还是贺岁片，导演还是冯小刚，男一号还是葛优，所不同的是，13年前的 《甲方乙方》，票房3300万已被称作奇迹。而13年后的《非诚勿扰2》，全国票房的目标，已经奔4.5亿而去。

1997年之前，中国电影的艰难处境和足球差不多，《甲方乙方》上映的那一年，中国足球刚刚经历了十强赛兵败。但好歹我们还是参加了亚洲区十强赛。13年后的今天，当随便一部中国大片票房都可以突破一两亿甚至三四亿时，中国足球和13年前相比却只有退步而没进步，从2001年到今天，中国足球已经整整10年，没有机会参加世界杯外围赛亚洲区决赛了。借用《甲方乙方》里那句台词，2010年过去了，就算我不想怀念他，我也没法忘记他。无论对于世界足球，还是对于中国足球，2010年，都注定会被写进历史。

始于2009年的打假扫黑，在2010年进入高潮，从今年春天开始，中国足协的昔日高官和现任高官“前脚后脚”被带去了沈阳，中国足球昔日的那些金哨和名哨也统一换上了看守所的黄马甲。可能足球不是最黑的，但因为足球没有交出一份让领导和球迷满意的成绩单，所以，足球的黑就在2010年得到了一次总的清算，当谢亚龙、南勇这样级别的官员和陆俊这样级别的裁判被抓进去之后，悬念已经从“不干净的有几个”。变成了“这个行当里究竟有谁是干净的”。

2010年对于中国足球是黑色的一年，对上海足球同样也是灰色的一年，两支球队一支中超冲冠失败，一支中甲冲超失败，更大的对上海足球形象的冲击来自于2010年秋天发生的两则重磅新闻，上海足球曾经的偶像申思、祁宏被警方带去了沈阳，紧接着前申花老总楼世芳和副老总眭建华也被带往沈阳协查，好消息左等右等一个不来，坏消息却一条接一条，在2010年的最后10天，过去一个赛季最火的申花新人冯仁亮又因为超龄问题面临足协处罚。

姬宇阳南勇、谢亚龙等人到底因为何事被抓捕，陆俊到底吹了多少场黑哨，申思、祁宏是不是真的在末代甲A最后一轮比赛前收受了贿赂，而楼世芳究竟又因为何事而被带去沈阳？《哈利·波特》最后一部被分成上下两集和影迷见面，中国足球扫黑风暴也要分上下两集和球迷见面了，上集，2010年已经推出；下集，也就是最后的大结局，2011年揭晓。

对于中国足球，2010年的关键词就是打黑；对于世界足球，2010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世界杯，但这一年，“反腐”同样也是世界足球的关键词，如何监督国际足联日益膨胀的权力，避免它重演中国足协高官们集体被捕的黑色闹剧，也将成为未来影响足球能否健康发展的一大关键所在。

虽然2010最流行的词是 “给力”，但足球在这一年却并不十分给力，它越来越像浮云一样，被欲望这匹神马吹到东来吹到西，一想到中国足球他爸又不是布拉特，顿时就觉得在未来的2011年，中国足球依然会一如既往地，让每个关注他的人鸭梨山大。

如果选几场热身赛的战绩，打印张贴出来，不知情的外人会误以为，中国男足的水平是世界一流。

姬宇阳但是一换到亚洲杯和世界杯预选赛这样的正式比赛，“世界一流”的中国队，就立刻被剥得精光，现出亚洲二流甚至三流的原形。

2003年的一场热身赛，中国队和世界冠军巴西队的比赛结果是0比0，三年后的亚洲杯预赛，中国男足客场对阵亚洲二、三流的新加坡队，比分同样是0比0。你能说巴西的实力和新加坡相当？更典型的例子是对德国队的两场热身，中国队可以在客场1球小负德国队，主场又逼平对手，而在刚刚落幕的亚洲杯预赛中，中国队与亚洲二流的叙利亚队两回合比赛的成绩，也和对阵德国完全一样，客场一球惜败、主场被对手逼平。

我的观点是，比赛的性质，才决定比赛的意义。尤其决定比分的意义。中国队如果能在世界杯上淘汰一次巴西队，100年后这场比赛都会被人记起。但中国队如果是在热身赛里战胜巴西队，这也只能像过眼云烟一样，很快被人们淡忘。

比如恐韩症，韩国足球让中国队记住恐韩症，是在1992年、1996年，以及1999年和2004年的奥运会预选赛上，这是一个奇迹，连续四届奥运会男足亚洲区预选赛，中国男足都是被韩国队淘汰，所以才有了恐韩症。中国队要想让自己摆脱逢韩不胜的魔咒，最合适的舞台不是东亚四强赛，而是像韩国队那样，在类似预选赛那样的重要比赛中，淘汰掉对手，这样的胜利，才有足够含金量和说服力。

对韩国队是如此，对日本队更是如此，日本队上一次输给中国队，是在1998年的东亚四强赛上，但在之后的12年里，日本队先是在2000年黎巴嫩亚洲杯半决赛中淘汰了中国队，接着又在2004年亚洲杯冠亚军决赛中，在北京工体靠着一个嫌疑手球战胜东道主中国队捧杯，在拥有了这两场含金量颇高的胜利之后，日本队还会对12年前输给中国队的那场比赛耿耿于怀吗？

更别提在过去12年里，日本男足已经两次在本土之外夺取亚洲杯冠军，连续四次参加世界杯决赛阶段比赛，一次进入世界杯16强，而中国队呢，过去12年里，中国男足唯一的一次进军世界杯，还多少少少是沾了日韩不参加预选赛的便宜。除此之外，中国男足在过去12年里交出的，几乎是一张白卷。

中日足球的差距不是个体，而是整体。所以，仅凭一场东亚四强赛的平局，就得出中国足球和日本差距不大的结论，甚至由此看到了中国足球可以在五年后重返亚洲第一的曙光，实在有点头脑发热。

1995年，一位在瑞典采访世界杯女足赛的中国记者，听到戚务生带领的中国队3比1胜意大利桑普多利亚队的消息之后。他在第一时间采访了时任国际足联技术委员会主任盖格先生，盖格的回答至今让人难忘，他说，“中国队要赢得必须赢得的比赛！”遗憾的是，15年后的今天，中国足球仍然没有搞清楚，哪些才是必须赢得的比赛。

在看电视剧《神话》，这里面最可怜、也是最可恨的人当然是那个从“高要”变为“赵高”的大反派，我同意剧中的神医崔文子对高要疯狂蜕变的分析，他说，这都是入宫前那一刀惹的祸。

中国足球的心态，越来越像挨了一刀后的赵高了。谁让命运总是这么安排，让早早无缘世界杯的中国队，第N次在东亚四强赛上，面对即将出征世界杯的日本队和韩国队。这么多年下来，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相同的折磨与刺激后，你让中国足球还怎么有正常人、健全人的良好心态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