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2版)贯穿了主编陈思和的几个颇具创见的当代文学史研究的核心观念:“多层面”、“潜在写作”、“民间文化形态”、“民间隐形结构”、“民间的理想主义”、“共名与无名”等,以此梳理当代文学史的复杂成分和发展流变。
《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2版)既是一部普及性的文学史教材,同时又具有很强的学术性和探索性,适合大专院校学生和文学爱好者阅读,也适合文学研究者做参考。
第二节新的矛盾和困惑:
《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短篇小说《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最初发表于《人民文学》1956年9月号,发表时编辑部对其有所改动吒王蒙创作这个短篇小说时才22岁,但已经是一个具有八年党龄的“少年布尔什维克”。他身为北京共青团市委干部,在这篇作品的许多地方留下了个人特有的社会阅历和思考的印迹,即在理想主义的陶醉中敏锐而朦胧地感受到一种潜藏在社会心脏部分的不和谐性。小说的文字清新流丽,讲述了一个对新中国和革命事业抱着单纯而真诚的信仰的青年人林震,来到中共北京市某区委会组织部工作后所遭遇的矛看和困惑。小说发表后,在文坛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从当时特定的阅读期待视野出发,人们一致认为,这是一篇旨在揭露和批判社会主义条件下官僚主义作风的小说。作品围绕组织部对通华麻袋厂党支部事件的处理经过,相当成功地刻画了一系列的人物形象,而在这些人物当中,刘世吾的形象的刻画尤其受到重视和肯定。刘世吾的形象当时被认为是一个颇有深度的官僚主义的典型。他有一定的革命经历,解放前是北京大学学生自治会主席,还负过伤;他也有相当的工作能力和魄力,富有经验,懂得“领导艺术”,知道如何去把握工作重点,只要一“下决心,就可以把工作做得很出色”。但他对工作缺乏积极主动的热情,对那些有损于党和人民利益的错误和缺点,有一种职业性的平静甚至漠然。他自我解嘲是得了如炊事员厌食症一般的职业病,他对什么都“习惯了,疲倦了”,一句“就那么回事”成了他的口头禅;小说还揭示了在刘世吾对事物冷静理智的观察和分析背后的世故与冷漠,如“成绩是基本的,缺点是前进中的缺点,我们伟大的事业,正是由这些有缺点的组织和党员完成的”等等。此外,“金玉其外’’,“漂浮在生活上边,悠然自得”的新生官僚主义者韩常新和蜕化变质的王清泉等更是作者在小说中直接抨击的对象。在这样一种阅读和分析的视野里,相对于对刘世吾形象的重视和争议而言,对作为小说叙述人和主要人物的林震形象,虽然也有大致准确的把握,认为他是小说中与刘、韩等人物对立的中心人物,一个热情单纯,富有理想,朝气蓬勃,正在成长的青年共产党员的形象,但对这一形象在小说叙述结构中的作用和与作品主题的关联则明显地存在被忽视的倾向。
从小说的文本实际来看,《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虽然具有揭示官僚主义现象、“积极干预现实”的外部写真倾向,但它更是一篇以个人体验和感受为出发点,通过个人的理想激情与现实环境的冲突,表现叙述人心路历程的成长小说。主人公从一个小学教师的岗位,带着一种“节日的兴奋”来到组织部这个新的工作环境,结果却发现这里的情形与自己的想象有着很大的差距,一些领导干部的官僚主义作风、革命意志和工作热情的衰退使他愤怒、疑惑,他为自己无法融合于这一环境而惶恐、伤感。与对外部冲突的再现相比,作者更注重对叙述人心理内部冲突的表现,甚至可以说,对心理冲突事件的精彩呈现,才是这篇作品的艺术独特性所在。小说的主题和现实针对性也只有在对其内部视角的分析中才能获得更切实的理解。
主人公林震快乐、单纯、富于青春的朝气和理想的激情,他是怀着一种成长的渴望和焦虑来到组织部的,二十二岁的“生命史上好像还是白纸,没有功勋,没有创造,没有冒险,也没有爱情”,组织部是他走向成熟,实现人生理想的新的环境,而小说也正是以林震的心理体验为视角,在事业功勋和爱情体验这两条线索上,通过麻袋厂事件的始末,展开对理想与现实之冲突的叙述。作品的第一章,林震刚来组织部报到,就出现了两个人物,一个是“苍白而美丽的脸上,两只大眼睛闪着友善亲切的光亮”的赵慧文;一个便是常务副部长刘世吾,而刘世吾对他的第一次谈话,恰好涉及了工作与爱情这两个话题。而这两个方面相互交织、矛盾和冲突,对初涉人世的林震来说又都带有“冒险”色彩。
中国20世纪文学是一个开放性的整体,当代文学只是其整体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一般是特指1949年以后的中国大陆文学。中国当代文学是中国“五四”以来的新文学运动发展到社会主义历史阶段以后所产生的文学现象和文学过程,它延续了“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传统。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由于中国目前尚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许多未来社会的理想还有待于实践中以科学态度和科学方法来检验,所以,反映了这一历史阶段精神特征的中国当代文学充满了曲折和不稳定性,它始终具有与社会生活实践保持同步探索的性质。对这样一门学科的研究和教学,首先应该注意到它的开放性和整体性两大特点。所谓开放性,即指它并不是一个形态完整的封闭型学科,无论是“五四”以来的新文学,还是1949年以来的当代文学,时间上都缺乏明确的下限界定,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并没有让这门学科完全脱离现实环境的影响,把它放在实验室里作远距离的超然的观察,对于这门学科的考察和研究,始终受到现实环境的制约;所谓整体性,是指当代文学与20世纪前半叶的中国文学、与由于政治原因暂时还分裂成另一个特殊行政区域的台湾地区文学,与殖民化了一个多世纪于今终于回归的香港、澳门地区的文学,构成一个完整的、难以分割的文学整体现象,但目前它却无法沟通、涵盖这些文学现象。前一特点使这门学科具有不确定的特性,它没有经典的作品和经典的解释,这就容许研窬者的主体意识对学科的积极注入。